李澤鋒：當(dāng)年中戲畢業(yè)就“失業(yè)”，“許幻山”也是磨練出來的

《三十而已》播出后，李澤鋒受訪的頻率，比他出道十四年加起來還要密集。采訪當(dāng)天從下午五點到晚上十點，一個個媒體、直播活動馬不停蹄，他甚至沒有吃晚飯的時間。

在這部映射當(dāng)代女性的都市情感劇中，李澤鋒飾演的許幻山一角，“火”的并不光彩：家里有完美的太太兼顧孩子和事業(yè)，他卻一面享受靠妻子奮斗帶來的富裕生活，一面接受其她女孩的討好，以至于面對飛蛾撲火愛上他的第三者，急不可耐地一步步深陷婚外情的囹圄。在VIP超前點播的大結(jié)局中，煙花廠爆炸、家庭破碎，這個男人失去婚姻，也失去了自由。

李澤鋒。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攝

在李澤鋒看來，編劇為許幻山設(shè)定的看似“戲劇化”的結(jié)局，卻是“神來之筆”。這個男人終于在精神世界全面崩塌后，選擇清醒，擔(dān)起男人的責(zé)任，在監(jiān)獄里主動向顧佳提出離婚。“我覺得許幻山在最后那一刻，終于成長了，成熟了?！?/p>

而大眾對許幻山的“憎惡”，也“入戲”為對演員李澤鋒的關(guān)注。有不少粉絲在社交媒體上私信李澤鋒，痛罵許幻山?jīng)]有心，甚至在機場接機時大喊“許放炮”，并向他遞上代表“藍色煙花”的拉花。

作為演員，角色能得到觀眾如此熱情的反饋，是李澤鋒最開心的事，“至少大家還認可你的演技?！钡珜τ诔龅朗哪?，演過三十余部作品，卻始終大器未成的李澤鋒來說，除了社交媒體粉絲數(shù)的瘋狂暴漲，他似乎對“一夜爆紅”還未有所反應(yīng)，反而習(xí)慣性地想著，若這個角色依舊沒成，“那就繼續(xù)努力，下一個角色再來?！?/p>

《三十而已》

向顧佳提出離婚后，李澤鋒哭了

接到劇本時，李澤鋒想到過許幻山這個角色會被探討，但沒想到會形成潮水般的話題。他認為這一切都源于《三十而已》的真實。這部劇不同于以往的女性題材，沒有婆婆媽媽，沒有家長里短，而是更全方位地強調(diào)了女性的社會屬性。

而作為襯托紅花的綠葉，劇中的男性角色也暴露出當(dāng)代男人存在的種種問題，例如陳嶼被婚姻和生活打磨得不解風(fēng)情，梁正賢主張不婚主義卻四處留情?！霸阈哪袌F”中，許幻山成功登頂，在李澤鋒看來，主要是因為他的出軌，觸犯了不可原諒的道德底線，尤其強烈對比其前期對妻子無微不至的體貼，為妻子精心籌辦三十歲生日會并浪漫表白……每一場戲都像一塊多米諾骨牌，不斷鋪墊，直到矛盾爆發(fā)那一刻，所有的牌轟然倒塌。

《三十而已》中，許幻山與顧佳。

“走到這個結(jié)果，是許幻山?jīng)]有責(zé)任感的表現(xiàn)。特別是結(jié)了婚，夫妻關(guān)系更像兩個命運合伙人，他們要相互成長。如果一個人一直進步，一個人在原地，可能就會出現(xiàn)各種各樣的問題?！?/p>

大結(jié)局里，許幻山在獄中向顧佳提出離婚的戲份，是臨近殺青時拍攝的，也是李澤鋒在整部劇中最艱難的一場戲。拍攝前一天他只睡了一個多小時，始終不知道許幻山應(yīng)該以什么樣的心境面對顧佳，甚至有一肚子的話想跟“妻子”說。

那場戲是在無錫當(dāng)?shù)氐谋O(jiān)獄拍攝的，現(xiàn)場只有李澤鋒、飾演顧佳的童瑤和幾位攝影師。拍前導(dǎo)演允許他只要按劇本提出離婚，其他臺詞可以現(xiàn)場發(fā)揮。但開拍后，他在玻璃另一面看著傾家蕩產(chǎn)為自己收拾殘局的顧佳，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，如鯁在喉，甚至拍完后，李澤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演的。

直到看完回放，他哭了，“真的，如果不走到這一步，該多好?？上Я诉@么好的一對夫妻，許幻山真的太傻了。但出軌就是不可原諒的，你有一千種理由，錯了就是錯了?！?/p>

新京報：現(xiàn)在很多觀眾都站在顧佳這一邊，指責(zé)許幻山?jīng)]有責(zé)任感，家庭破裂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。你覺得顧佳在這段婚姻中也存在問題嗎？

李澤鋒：作為男人，我也是站在顧佳這邊的。女人比男人更難一點，尤其是有了孩子，處理家庭瑣事會更累，但顧佳作為全職太太，家庭照顧的很好，事業(yè)上還要去做茶廠。在我心目中她就是一個完美女性。

只不過我在拍攝時，要把自己變成許幻山。許幻山會不理解顧佳所做的一些行為。為什么要走捷徑？我們?yōu)槭裁匆谥_去找更好的生活呢？現(xiàn)在不挺好的嗎？我也分析過許幻山的前史，雖然劇情里沒有交代，但臺詞里講過，比如要把孩子送到他澳洲的爸媽那兒，證明他是一個家庭條件比較優(yōu)越的人?？赡芩麑τ诮疱X，對于更多的欲望沒有那么強烈，（現(xiàn)在）就已經(jīng)很滿足了。而顧佳媽媽過世早，她希望過更好的生活，希望孩子和老公都更好，這是她要的。兩個人要的不一樣。

劇中，許幻山與顧佳這對別人眼中的完美夫妻最終選擇離婚。

新京報：你認為許幻山和顧佳之間的關(guān)系，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崩潰的？

李澤鋒：從她（顧佳）進入太太圈。顧佳對生活質(zhì)量的要求更高了，這沒有錯。每個人都想過好日子，住上大房子，存更多錢。但對許幻山來說，他很大男孩。他就想做一個設(shè)計師，好好設(shè)計煙花，他可以不住那么大的房子，只要家人開心快樂就好，這也沒有錯。只是兩個人的價值觀有了偏差。

新京報：如果沒有林有有，你覺得許幻山和顧佳的婚姻是可以持續(xù)下去的嗎？

李澤鋒：婚姻也需要經(jīng)營，它沒有裂痕的話，可能就不會出現(xiàn)第三者。就像顧佳和許幻山因為孩子教育問題，因為太太圈的問題，因為辦茶廠的問題，這些裂痕一旦產(chǎn)生，兩個人一旦出現(xiàn)意見分歧，就算沒有林有有，也會有王有有、張有有。

——人生事——

中戲同學(xué)各個出名，他卻無戲可演

李澤鋒與表演，似乎冥冥之中存在“緣分”。出生于陜西西安普通家庭的李澤鋒，父母都在軍工廠工作， “唱歌”是他生活中唯一與文藝相關(guān)的事情。偶然之中，他在書店發(fā)現(xiàn)一本名為《大眾電影》的刊物，里面夾著一頁中央戲劇學(xué)院的暑期培訓(xùn)班招生簡章，抱著試試的心態(tài)，他第一次接觸到表演。

“做一個演員真的有意思?！边@是李澤鋒對表演的最初認知。

他可以活在角色的身體里，演各式各樣的人，說平時不敢說的話，所有隱藏在心里的情緒，都可以通過表演盡情宣泄。直到第二年他和媽媽再次來到北京，機緣巧合下又來到中戲所在的東棉花胡同。他和媽媽說，總感覺自己和這個學(xué)校有種莫名的緣分。

李澤鋒。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攝

2002年，李澤鋒正式邁入理想院校的大門，但他的演藝道路卻未一路如愿。

02級中戲表演系曾被外界譽為“小明星班”，文章、唐嫣、白百何在畢業(yè)后名聲大噪，同為《三十而已》的主演童瑤也在大一時便被選中主演電視劇《林海雪原》。反而在學(xué)校成績名列前茅，甚至多次專業(yè)排名第一的李澤鋒，無人問津，“我當(dāng)時也想過自己中戲畢業(yè)的，成績還很好，應(yīng)該會有很多導(dǎo)演來找我拍戲，能在國家話劇院、北京人藝這種單位就業(yè)。但完全沒人要。”李澤鋒形容那段時間，就像天之驕子突然被摔到地上，美好的憧憬迅速被社會現(xiàn)實擊碎。

“但在家等著有什么用？你要主動出擊。想從事表演，只能從頭開始?！睆男?，李澤鋒的父母對兒子并沒有太高要求，除了違法亂紀的事，只要是他開心，都支持。而家庭的鼓勵，也造就了李澤鋒泰然自若的處世觀?！叭松芏虝?，干嗎跟自己較勁？睡一覺又是明媚的一天。”

他打印了大量的紙質(zhì)簡歷、資料，一個人跑組、面試、找實習(xí)機會，“我來自哪兒，我的才藝是什么”這樣的開場白，他說了成百上千次。直到2006年，他接演了人生中第一部戲——張紀中擔(dān)任制片人的《鹿鼎記》，飾演歸鐘，一個非常小的角色。歸鐘年紀很大，且先天腦力受損，雖然戲份很少，但李澤鋒為了抓住其“傻”的精髓，特地去安定醫(yī)院觀察患者的生活。他發(fā)現(xiàn)，這類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樣行為不受控制，相反思維很活躍，有與眾不同的反應(yīng)和表現(xiàn)。這些最真實的細節(jié)，都被他融入歸鐘的表演之中。

由于《鹿鼎記》中的表現(xiàn)，他又緊接著出演了張紀中制作的古裝劇《大唐游俠傳》《兵圣》，為自己打開了演藝道路的新局面。李澤鋒始終認為，演員永遠沒有小角色。小角色演的好了，導(dǎo)演自然會覺得這孩子還不錯，下次還找你；如今很多被觀眾記住的角色也不都是主角，“只要你努力，無論起點怎么樣，一定都可以被認可。”

一場試戲三個響頭，成了孫紅雷搭檔

《三十而已》爆紅后，很多人說，李澤鋒蟄伏十四年終于“大器晚成”。但他自己卻并不認可這種說法。這十四年與其說等待，更多是李澤鋒“積蓄能量”的過程。身處相對被動的職業(yè)，演員永遠無法預(yù)料下一個角色是什么，在哪里。李澤鋒將自己過往演過的每一個人物，或大或小，都視為對表演的有效“打磨”，“從小角色到今天，是必經(jīng)之路。我相信這世界上的很多東西都是等價交換的，沒有免費午餐，也沒有捷徑?！?/p>

2010年，李澤鋒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劇《一代梟雄》。該劇主演是中戲師哥孫紅雷。李澤鋒試戲的角色黑娃是孫紅雷的小弟，忠心赤膽，仗義樸實，眾多演員趨之若鶩。而李澤鋒在孫紅雷的描述下，很快理解到黑娃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。于是他便在試戲時第一個進入考場，完全放棄既有片段中的設(shè)定，當(dāng)搭檔要求他跪下磕頭時，當(dāng)機立斷地跪在地下，扎實的磕了三個響頭。孫紅雷馬上站起來為他鼓掌，并說“澤鋒減減肥，跟我去橫店拍戲?！?/p>

參演電視劇《一代梟雄》。

從2018年至今，李澤鋒兩年拍了九部戲，沒有一個男一號，甚至很少有人記住李澤鋒的名字，但每一個角色都獲得了觀眾認知。《那年花開月正圓》中李澤鋒飾演了癡情管家王世均，其中一場磕頭磕到流血的戲，李澤鋒為了追求最真實的“疼”的反應(yīng)，一上來就直接在石頭地面硬磕，頭上的大片淤青很久都沒痊愈，“假磕和真磕，反應(yīng)肯定不一樣。當(dāng)下你的反應(yīng)疼了，觀眾也就疼了?！?/p>

《那年花開月正圓》劇照

而在《鬢邊不是海棠紅》中，李澤鋒為了演出民國“文曲星”杜七少的“另類”，不僅在拍攝前仔細撰寫了人物小傳，還特意設(shè)計了“甩頭”細節(jié)，“因為杜七少的父親是翰林院出身，小時候接受的是傳統(tǒng)教育。但長大后去留學(xué)應(yīng)該是想打破傳統(tǒng)。杜七的甩發(fā)不僅有鮮明的個性，還會帶來一定的喜感?！?/p>

《鬢邊不是海棠紅》劇照

而此次在《三十而已》中，為了演好煙花設(shè)計師這樣一個“小眾職業(yè)”，李澤鋒研究了藝術(shù)家蔡國強為北京奧運會創(chuàng)作的煙火作品“大腳印”，以及在泉州實施的爆破計劃《天梯》等，還走訪了上海當(dāng)代藝術(shù)家工作室，了解設(shè)計師工作時的裝扮、狀態(tài)、行為，并仔細記錄每一個細節(jié)。所以李澤鋒飾演的許幻山前期很規(guī)矩，總是穿著西裝上班，直到后期開始抵抗現(xiàn)狀，回歸理想主義后，變成襯衫、長褲的休閑裝扮，“你永遠不能想象煙花設(shè)計師坐在辦公室并不是一直西裝革履的，也可以穿得很休閑。只有親眼去看，發(fā)現(xiàn)真實的細節(jié)，才能讓角色更加豐滿?！?/p>

如今回憶起沒戲拍的那段日子，李澤鋒似乎也從未停下過腳步，堅持健身、研究作品，抓緊一切時間武裝自己，為下一個不知何時到來的機會做好充足準備，“不能沒有人找自己拍戲，心態(tài)就先崩了，天天苦大仇深的，各方面都會退化。我始終相信，好演員一直都是春天。”

新京報記者 張赫 攝影 郭延冰

編輯 吳冬妮 校對 盧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