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眠障礙下悄現(xiàn)職業(yè)哄睡師：客戶多為二三十歲職場人士，壓力大社交少

你睡得著嗎？據(jù)統(tǒng)計，我國有超過3億人存在睡眠障礙?！八恢比找娓甙l(fā)，被譽為現(xiàn)代人的新流行病。2019年7月1日，上海市精神衛(wèi)生中心首次開出“睡眠病房”。一個多月來，失眠者陸續(xù)登門。在心理醫(yī)生看來，失眠只是一個線頭，扯出現(xiàn)代人形形色色的精神壓力與心理煎熬。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，哄睡師悄然出現(xiàn)了。去年的最后一天，淘寶公布了2020年十大冷門職業(yè)，除了螺螄粉聞臭師、種草姬、奶茶代喝員等，哄睡師上榜其中。

1月18日、19日，紅星新聞記者采訪到多位哄睡師，試圖揭開這一新生職業(yè)的神秘面紗。而成都市第四人民醫(yī)院（九江院區(qū)）睡眠醫(yī)學中心醫(yī)療組長于躍則對記者表示，目前醫(yī)院失眠患者中青年占7-8成，“以工作壓力為主，其次是家庭壓力，他們需要被傾訴?！倍@也給了能傾聽的哄睡師“機會”。

↑資料圖 圖據(jù)圖蟲創(chuàng)意

“不讓顧客在壞情緒里出不來”

兼職做哄睡師

訂單多的時候月入2000元

“喂，你醒了嗎？”“又睡不著了嗎？”深夜，電話那頭響起一個讓人舒適的男性聲音，這是小伶（化名）第N次下單哄睡服務。從最開始的情緒崩潰到被治愈，微信好友列表里那個不曾見面的“朋友”，是她抑郁后被治愈的“良藥”。

而在小伶的哄睡師子言（藝名）的微信列表里，有著幾十位老顧客，每個人他都會一一備注愛好、性格以及遭遇。每當夜晚來臨，子言承擔的主要任務就是：哄睡。

來自江蘇的00后、在讀大二的學生子言是從去年疫情開始時接觸到哄睡師的。他說那段時間學校放假，宅在家中偶然得知有哄睡師這一職業(yè)，他就在淘寶上向一家“叫早”的店發(fā)出了“求職”申請。

最后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證明后，他順利“入職”，并被拉入一個接單群。

有訂單，店主會在群里發(fā)顧客的要求，若條件符合、時間允許，他只需“Q1”，即可成功接單。

在店鋪里，陪聊是最多人下單的，叫早與哄睡次之。而哄睡的時間段不同，價格也不同，0點以前是40元每小時，0點以后價格就翻一倍。這個價格，他還會與店主進行5：5或者4：6的分配。

他說，哄睡師的級別不同，價格也不同，最高與最低級別的哄睡師價格相差近4倍。

子言在店里不算是“首席”哄睡師，去年上半年訂單量較多時，一個月可以掙2000元左右。下半年訂單量減少后，月收入僅500元左右。不過，就算是他收入最高時能掙到的2000元，也只是“首席”哄睡師的五分之一。

不過，作為一份兼職，子言對這份收入還是滿意的。

↑某淘寶店鋪哄睡師的價目表

子言說在哄睡行業(yè)，大家都不會用真實名字，與顧客交流基本通過微信、QQ語音或電話進行。

子言坦言哄睡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，“遇到想要傾訴的顧客，你只需要安靜地聽著，給ta回應就好。而遇到話不多的，你就要自帶話題聊天，以保證不冷場?！绷硗?，不允許在聊天時主動向顧客要打賞，不可以主動約顧客見面等。

他說要把握時機，在感覺顧客有睡意時，聲音溫柔地讀故事或是播放一些舒緩的音樂，幫助ta入眠。

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購買的時間內(nèi)睡去，時間不夠就再加單。

子言最晚的工作記錄是凌晨3點，“顧客是一個失戀的女生，電話里一直哭，情緒很不穩(wěn)定?！彼驮陔娫掃@端默默陪著，“其實我沒干什么，她就是想找人傾訴，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在聽她說?！?/p>

他也不止于聽，在顧客情緒失控時，他會適時開導，“不讓顧客在壞情緒里出不來?！?/p>

“壓力大，社交少是顧客的共同特征”

除了年輕職業(yè)人士

留學生也是哄睡師服務的主要人群

↑網(wǎng)友求助哄睡師

那哄睡師服務的人群又是怎么樣的呢？除了習慣性熬夜導致的睡眠障礙，“工作生活壓力大，長期失眠，社交少，無人傾訴，焦慮、孤獨……是哄睡師服務人群的共同特征。”子言說，顧客一般以20多歲至30歲的人居多，“特別是大城市中職業(yè)人士占很大一部分?！?/p>

他分析，這類人正處于事業(yè)上升期，精神壓力大、脆弱、敏感，卻無處言說，哄睡師可以傾聽他們的不悅，給予些許意見。

在他微信列表里，每一位顧客，他都會一一備注愛好、性格以及遭遇。因為雙方長時間的交流，不乏有顧客成為他的回頭客，甚至成為朋友。有時不在工作時間，顧客也會發(fā)來信息，告訴他今天自己的遭遇，“我們就像網(wǎng)上的朋友，但不見面。那些在現(xiàn)實中不能對朋友說的事，他們都會選擇對我說?！?/p>

除了年輕的職業(yè)人士，子言的顧客中最多的便是留學生群體。他印象比較深刻的是，一位在澳大利亞的留學生，從去年五月第一次下單后，一直到現(xiàn)在還會下單。

據(jù)子言介紹，這位顧客一個人在澳大利亞，一邊上學一邊工作，因為疫情無法回國，她對家的思念，以及工作、學習上的壓力，有時會壓得她喘不過氣來，“但這些她都不對家人和朋友說，怕他們擔心和不理解?！?/p>

00后哄睡師江蘺也認為，留學生在國外沒有社交，或是缺乏社交，有時會感覺與外界格格不入，與國內(nèi)的朋友可能慢慢疏遠了，同時出于自尊等其他原因，不愿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現(xiàn)給熟悉的人。

江蘺覺得自己的工作很治愈，“就像一個樹洞，他們可以向我們袒露心聲?！?/p>

“睡眠產(chǎn)業(yè)的觸角一直在向外延伸”

哄睡師稱背負偏見

真實的他們很真誠，有職業(yè)道德

哄睡師并不是江蘺的主業(yè)，他還經(jīng)營民宿。由于今年生意不景氣，他選擇做哄睡師來貼補家用，對于每月能掙多少，他不愿多說。

那么每天熬夜做哄睡師真的只是為了賺錢嗎？江蘺認為，哄睡師能給深夜失眠的人們一點點溫暖，這也可以體現(xiàn)自己的價值。

“但是我女朋友不想讓我做了?！苯y說，做哄睡師并非大家所認為的陪人聊天就可以了，他們作息不規(guī)律，長期熬夜到很晚，“甚至通宵?！彼呤艿胶艽笥绊懀瑢ι眢w傷害也很大，“所以哄睡師大都比較年輕，年齡在20-30歲左右?！?/p>

而除了身體原因，他們還背負著外界的偏見，“這能是什么好工作？”

在網(wǎng)絡上搜索“哄睡師”，會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評價，這讓江蘺很難接受，他說身邊的哄睡師都是很真誠，很有職業(yè)道德的，“但有時我們解釋不清，所以也不愿對別人提起自己是哄睡師?！?/p>

2016年，中國睡眠研究會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，超過3億人有各類睡眠問題。2017年中國青年睡眠報告顯示，94.1%受訪者的睡眠與良好水平存在差距。睡眠障礙日益成為現(xiàn)代人的新流行病，且這種趨勢還越來越年輕化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在專業(yè)醫(yī)療機構(gòu)之外，“睡眠經(jīng)濟”眼下也在悄然興起，從特制床墊、枕頭、香熏、眼罩等傳統(tǒng)居家商品，到褪黑素、睡眠糖等保健品，還有睡眠App、睡眠體驗館等新奇產(chǎn)品出現(xiàn)，睡眠產(chǎn)業(yè)的觸角一直在向外延伸。但是這些產(chǎn)品真能讓我們睡得更好?睡眠醫(yī)學專家對此持保留態(tài)度?！耙驗閷Υ蟛糠秩硕?，物理性催眠方法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失眠狀況。現(xiàn)代人的失眠與社會環(huán)境、自身情感密切相關(guān)，想要拯救失眠，更重要的是內(nèi)心的平靜?！?/p>

那么，哄睡師這一介于心理醫(yī)生和物理催眠產(chǎn)品的中間產(chǎn)物突然誕生也就不奇怪了。但是，哄睡師未來真能擔負起安慰他人、緩解焦慮，讓人安眠的作用么？

心理專家：

哄睡師可以傾聽和陪伴

有時作用優(yōu)于家人的勸說

對于哄睡師的出現(xiàn)，成都市第四人民醫(yī)院（九江院區(qū)）睡眠醫(yī)學中心醫(yī)療組長于躍認為“有市場，就有需求?！?/p>

目前醫(yī)院門診來訪的失眠患者中青年占7-8成，“以工作壓力為主，其次是家庭壓力?！庇谲S表示，現(xiàn)代年輕人壓力大并不是個體問題，也是一個社會問題，房產(chǎn)、結(jié)婚、教育、醫(yī)療等，每個問題都壓在年輕人身上，“他們需要被傾訴，心理咨詢就有市場。”但由于心理咨詢師良莠不齊，也不容易預約，也給了只需通過通訊工具便能傾訴的哄睡師“機會”。

為何大家選擇對陌生人傾訴？于躍表示，可能親人更多的應對方式是“你想多了，你不應該這樣想”“你開心起來嘛，你應該怎么樣”，或是“你這算什么，我當年多難都過來了”等等的寬慰，這讓本就處在崩潰邊緣的人，更加覺得難以被理解。

于躍表示，這不是一種勸導，更像是一種命令，“但陌生人不一樣，他們就是一個傾聽的對象，能很理解你，同時給予鼓勵與肯定。也許他們需要的只是這些?！?/p>

↑2019年3月20日，山東聊城大學美術(shù)學院的大學生志愿者們擺成英語(sleep)活動，呼吁大學生們“拒絕熬夜，珍愛生命”。圖據(jù)東方IC

于躍建議親人能多用傾聽和理解的角度去看待家人的傾訴，同時建議傾訴者也要學會通過運動、找朋友聊天、養(yǎng)花、養(yǎng)寵物、烹飪等方式進行自我調(diào)節(jié)。

對于精神壓力特別大的人，于躍還是建議找專業(yè)的心理咨詢師，“因為哄睡師這類新興行業(yè)缺乏監(jiān)管，而心理咨詢師有規(guī)范的心理治療流程，這可能是哄睡師無法達到的?！?/p>

紅星新聞記者 章玲 實習生 郭聰麗

編輯 于曼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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