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夏天,這是什么?”
方曉寒注意到我書桌上整齊放著的兩本筆記本。其中一本的紙頁已經(jīng)微微泛黃了,另外一本盡管看上去新一些,但也留下了時光爬過的痕跡。
那是我和肖羽很多很多個晚自習(xí)的聊天記錄。從初中二年級一直到高考前夕。字跡也從青澀一直到成熟。
“做我朋友吧,好不好?”我。
“好啊?!彼?。
這是我們初中二年級時候的對話。那時候我們剛剛換成同桌沒多久。在這之前我們做了一年的同班同學(xué),卻從沒有說過話。
我對他的印象,只是個沒事就在寫東西的男生。
熟悉之后,盡管我們經(jīng)常拌嘴,但我得承認(rèn),他是個很好的朋友。
“我心情不好?!蔽?。
“昨天又看哪部小說了?”他。
“《穆斯林的葬禮》?!蔽摇?/p>
“能不能別這么感性。”他。
“你怎么這么沒愛心?”我。
“對你有愛心就是犯罪?!彼?。
……
“明天我生日?!蔽?。
“別繞圈子,說吧,想要什么?!彼?/p>
“你把埃菲爾鐵塔送給我吧。”我。
他遞過來一本書,那是一篇張賀的文章,《從埃菲爾塔談起》。他用熒光筆圈上了第一段的一句話,像是一早就料到了這一天,“埃菲爾鐵塔的價值大概是四千三百三十二億歐元?!?/p>
過會,他在本子上寫下一句話,“不過我答應(yīng)你以后會帶你去法國?!?/p>
“說話算數(shù)。”我。
“廢話?!彼?/p>
“別往心里去,一次考不好沒什么。你很棒的?!蔽摇?/p>
他只顧低頭算題,沒理我這句話。
“無論怎樣,我都相信你?!蔽?。
他回給我一個笑臉。笑得很勉強(qiáng)。
“今天晚上我有事,先走?!蔽摇?/p>
“注意安全?!彼?。
“晚上。你送我回家吧?”我。
“哪天沒送你回家?”他。
“不是,我是說給我送到樓上?!蔽?。
“開什么玩笑?”他。附鄙視的眼神。
“聽說我家樓上的鄰居晚上上樓的時候被人挾持了。我害怕?!蔽?。
“不送?!彼?。
“誰敢挾持你?”片刻,他。
“不送拉倒?!蔽摇?/p>
然而,每天晚上他都會陪我上樓。然后匆匆下樓。接著我聽到隔壁單元門的關(guān)門聲。我才放心拿鑰匙開門。
“你說我們以后會考到同一所大學(xué)嗎?”我。
“你想的美?!彼?/p>
“別鬧,說正經(jīng)的呢。”我。
“會的。我們一直不會分開?!彼?。
“我會想你的?!蔽摇5覜]給他看。
一直到這里就結(jié)束了。這是高考前夕我們最后的一次對話。我再次翻過這些聊天記錄竟然整整花了我三個小時的時間。方曉寒坐在我旁邊,安靜地不說話。
“你怎么了?”我說。
“你們真的只是朋友?”良久,她開口道。
我肯定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她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,“為什么最初你要跟他做朋友啊?”
“因?yàn)橹挥兴幌矚g我?!蔽艺f。
方曉寒明顯愣住了,眼睛里盡是驚愕的神情。我也立即意識到我說了一句多么高深莫測的話。
我說,“我的意思是說,只有他對我的好是純粹出于一個朋友的感情的,而不是喜歡我?!?/p>
方曉寒嘆了口氣,“別人喜歡你對你好又沒有錯。你很奇怪誒?!?/p>
“是嗎,他也這么說我。”我說。
我們又隨便哈拉了幾句,也不洗漱,也不換衣服,直接躺在床上便沉沉地睡去了。
我不擔(dān)心會遲到,因?yàn)槊髟缢欢ㄔ缭绲亟形覀兤鸫驳摹>拖耵[鐘一樣。
02.
我們坐公交車大概花了十五分鐘到學(xué)校。開學(xué)第一天,學(xué)校的甬道上幾乎都被各類社團(tuán)擠得水泄不通。我們穿過洶涌的人流,直奔文學(xué)社去。
高二那年冬天我們一起去上海,他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,而我參加最夢想音樂會。肖羽愛文學(xué),如同我愛埃菲爾鐵塔,愛鋼琴一樣。
文學(xué)社的社長是白易揚(yáng)。我認(rèn)識他。在我上高一的時候,曾經(jīng)喜歡過我。他原本是新葉二中??闹骶帯N覀兡抗庀嘤龅臅r間只有短短的一秒,他對我笑笑。
我避開他的目光。
他也是金融系的,我知道,我躲不過。果然,下課的時候,我在教學(xué)樓的門口看見了他。我的本能反應(yīng)是打電話給肖羽,他看見我,走過來。
“嗨,夏天。好久不見?!彼f。
“好久不見。”手機(jī)界面停留在聯(lián)系人肖羽的那一頁上,我把它放進(jìn)口袋里。
“敘敘?”
“我可以拒絕嗎?”
“走吧?!?/p>
我們出了校門,走到了學(xué)校旁邊的街角公園。這時候公園里還沒有什么人,青石板的小路上落滿了碎落的光斑,小路旁邊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張木色古樸的雙人長椅。
“你現(xiàn)在,還是一個人?”他說。
“你想說什么?”我應(yīng)道。
“你知道,我很喜歡你?!卑滓讚P(yáng)的身體橫在我前面,幾乎霸占了我視野里的所有景色。我的心跳漸漸劇烈起來。
我搖搖頭,“我不喜歡你喜歡我?!?/p>
“為什么不能給我一次機(jī)會?”白易揚(yáng)的眼神里生出了些認(rèn)真的神色,足以迷倒萬千少女,“我們試試?!?/p>
“學(xué)長。我不想喜歡別人,更不想傷害別人。”我固執(zhí)地說,“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。如果你愿意,我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?!?/p>
“就像肖羽一樣?”白易揚(yáng)自嘲地笑笑。
“不?!蔽矣纤涞哪抗猓坝肋h(yuǎn)也不可能像肖羽一樣?!?/p>
“我明白了?!卑滓讚P(yáng)說完便轉(zhuǎn)身離開了。他的背影在斜射進(jìn)公園里的陽光中漸漸模糊,掩映的樹葉抵擋住了外面所有的聲音。車輛無聲地碾過路面,司機(jī)按下喇叭的聲音。被拉伸得無限空遠(yuǎn)。
我掏出手機(jī),撥通了肖羽的電話,“肖羽,你在哪?”
“等一個人?!甭犚娦び鸬穆曇?,我的心情一下子踏實(shí)許多,“你干什么去了?還在學(xué)校?”
“嗯,等我,我馬上到?!?/p>
我掛了電話,腦海里浮現(xiàn)出臨近高一期末考試前的某一個晚上。
03.
那一天我沒讓肖羽送我回家。
而是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街道上。夜色仿佛墨水一樣濃稠,塞滿了每一條街道。
白易揚(yáng)就是在那一天跟我表白的。
“我會一直等你,到你上大學(xué)。”他說。
我拐進(jìn)小區(qū),白易揚(yáng)的身影赫然出現(xiàn)在單元門的旁邊。我心里一驚,“你怎么在這里?”
“來找你的?!彼f。
“我說了,我不喜歡你喜歡我?!蔽彝崎_他,開門走進(jìn)樓道,“你回去吧,別再來找我了。挺晚的了?!?/p>
“夏天!”
我只覺得一個身影橫在我前面。下一秒,我被他摁在墻壁上,他輪廓分明的臉近在咫尺,呼出來的氣流溫柔地打在我的臉上。
“你干什么!”我奮力掙扎著,然而他的力氣出奇的大。他的嘴唇逐漸貼近我,愈來愈近,空氣里彌漫著他身上散發(fā)出來的香氣……
我一直沒有告訴肖羽這件事情。
我讓他送我上樓也根本跟我家鄰居沒有什么關(guān)系,只是我害怕而已。我知道,他在我身邊的話,就一定不會有什么事的。
我這樣想著,推門走進(jìn)等一個人。方曉寒不在,肖羽坐在吧臺前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阿拓聊天。
阿拓沖我揮了揮手,“嘿,你來得真晚。金融系的老師都喜歡拖堂嗎?”
“是啊,老師很討厭。”我圓了個謊搪塞過去,“肖羽,你過來一下?!?/p>
“有什么事不能在這說?”肖羽一邊抱怨一邊走過來。
我把他拉到角落的座位上,對他說,“剛剛白易揚(yáng)來找我了?!?/p>
“白易揚(yáng)?”肖羽說,“他找你做什么?”
我咬了咬嘴唇,下定了決心把剛才的事情還有以前的事情統(tǒng)統(tǒng)告訴了他。除了他,我還能告訴誰呢?
肖羽瞪大了眼睛,顯得很憤怒,“那個家伙最后有沒有得逞?”
“當(dāng)然沒有!”我給了他一爆栗,“后來剛巧有人下來,我就趕快上樓去了。之后就一直是你送我回家了。”
“笨死你算了。”肖羽毫不示弱地回了我一個爆栗,只是力道輕了許多,“看來沒有我真是不行。”
“少自戀了!”我沖他吐了吐舌頭,“誰知道你是不是壞人!”
“當(dāng)然不是。”
“那你不會給我拐跑了吧?”
“你想得美?!毙び饋G下一句話和一個白眼就回吧臺去了。幾分鐘之后,他端著一杯咖啡和一塊巧克力蛋糕回座位上來,推到我面前,“請你的,安慰一下你的心靈。”
我毫不客氣,痛快地大快朵頤。反正花得也不是我的錢。
“方曉寒怎么沒來?”我把臉從蛋糕里拔出來,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。
“她說有事,不過來了?!毙び鹱趯γ娴皖^玩手機(jī),沒抬頭看我。
“什么事?”
“我怎么知道?”肖羽的話音剛落,緊接著追上來一句,“不,我知道?!?/p>
他把手機(jī)翻給我看,屏幕上顯示著方曉寒剛剛發(fā)給他的信息。
“肖羽,我也想加入文學(xué)社。明天帶我一起去吧!”看到這條信息,我也疑惑了。方曉寒也喜歡文學(xué)嗎?
“很奇怪吧?”肖羽抽回手機(jī),放在桌上,“她沒跟你說過嗎?”
“你們在聊什么?”阿拓走過來,收下空的馬克杯和盤子。
肖羽指了指桌面上班的手機(jī),阿拓驚訝地喊出聲來,“不會吧?”
我聳聳肩。
這件事情于此便也不了了之。
我跟肖羽沒有多做停留,跟阿拓打聲招呼便離開了。開學(xué)第一天,老師交代有很多東西需要準(zhǔn)備,我們準(zhǔn)備上街一趟。
關(guān)于白易揚(yáng)的事情,肖羽沒再提起過,我們誰也沒再說。他仍舊是要加入文學(xué)社的,任何事情都不會阻止他對于文學(xué)的熱衷。哪怕是我,我想。
而方曉寒為什么要加入文學(xué)社,她一直沒說,我們也懶得問。或許她也是個對文學(xué)有情結(jié)的女生。
日子好像被水洗得發(fā)白的床單,一復(fù)一日,永無止境地流瀉過去。
我們每天會上課,下課之后會上自習(xí),然后偶爾聚在等一個人咖啡。馮川老板偶爾會在晚上看意甲,看歐冠,或者世界杯。那時候店里所有的東西都免費(fèi)。
阿拓經(jīng)常會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點(diǎn)子,在周末的時候集體活動。偶爾是我跟他,還有肖羽一起,比我再偶爾的時候方曉寒也會去。
但不知道為什么,自從她加入了文學(xué)社之后,她總歸有了些微的變化似的。不宜察覺,但總覺得哪里與之前不一樣了。
直到某一個周末晚上,阿拓約我們一起去新葉之北的北山公園。方曉寒也興致勃勃地跟來了。說有秘密告訴我們。
十月份的北山,晚上的時候已微微有了些涼意。落山風(fēng)貼著地面吹過去,帶著山澗獨(dú)有的氣息,形成了一個美妙的環(huán)流。
我們一行人從甬道上山,到半山腰上的公園去。
“曉寒,你到底要告訴我們什么呀?”我。
“等到了北山公園你們就知道了?!狈綍院V器锏难劬?,“我給你們介紹一個人,他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到公園了?!?/p>
從山腳到半山腰要經(jīng)歷一段不短的距離。我們剛剛上山的時候還有夕陽的余暉盤繞在天邊,而到北山公園的時候,天色已經(jīng)完全地黑下來了。
男生們打著手電,在前面帶路。我與方曉寒有說有笑地跟在后面。
就在即將登達(dá)北山公園的時候,走在我前面的肖羽突然站住腳步,我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他堅實(shí)的后背上。我揉揉發(fā)痛的鼻子,抱怨道,“干嘛突然停下來?”
我的目光越過肖羽的肩膀,頓時明白了他停下來的原因。手電筒暖黃色的燈光里站著一個人,應(yīng)該就是方曉寒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了。
——深藍(lán)色的襯衫。
——卡其色的長褲和風(fēng)衣。
——被手電的光線映襯得輪廓分明的臉。
我聽見肖羽沉穩(wěn)的聲音里帶著微微的驚訝。
“白易揚(yáng)?”
——像是一瞬間失掉了所有的聲音。風(fēng)吹過樹枝,刮過草叢,交織出一副無聲的旋律。畫面里只有手電射出來暖黃色的燈光,以及白易揚(yáng)的臉。
他在朝我們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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