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遙望南方的童年》：夫妻兩地分居，最難解決的從來不是生理問題

文：仲念念

圖：電影《遙望南方的童年》

01.

我生于河南農(nóng)村，上世紀(jì)80、90年代期間，很多孩子都由爺爺奶奶，或者外公外婆撫養(yǎng)長大，我也不例外。那時候父母為了生計，去南方城市打工，有些家庭是父親去，母親留在家里；還有些是母親去，父親留在家里。只有逢年過節(jié)的時候，才能回來一次。

而對于我們這些孩子來說，過年最值得期待的從來不是有新衣服穿，有好東西吃，而是有爸爸媽媽在身邊。

我至今仍舊清晰地記得，臨近過年的很多天，我們一群小孩嘰嘰喳喳地在村口玩，誰都不說穿，其實(shí)是在等著遠(yuǎn)方爸媽的身影出現(xiàn)……

一轉(zhuǎn)眼，我已到了為人父母的年紀(jì)，回想起年少時的點(diǎn)點(diǎn)滴滴，依舊覺得內(nèi)心無比空洞，那些缺少父母陪伴的童年啊，終究是沒有陽光的。

如今，一提到很多兩地分居的夫妻，很多人首先想到的都是夫妻感情問題，但作為一個留守兒童出身的我，比誰都清楚，在那樣的環(huán)境下，比夫妻感情更現(xiàn)實(shí)的問題是：留守兒童，空巢老人，以及整個家庭的走向。

這也是我喜歡《遙望南方的童年》這部電影的原因，每次看每次都會有新的感動，因為在這部電影里，我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。

02.

電影《遙望南方的童年》，將焦點(diǎn)放在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身上，講述那些從小缺少父母陪伴的孩子，有著怎樣心酸的童年。

隨著城市化進(jìn)程的加快，農(nóng)村人去城市打工，仿佛成為一種主流。那時候的南方便是富庶的象征，尤其是深圳。父母們生下孩子，便留給年邁的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撫養(yǎng)，整個村子，幾乎都是老人和兒童。

但小學(xué)教師易明堂，不忍心這些孩子重蹈覆轍，走上父輩們的路，所以決定自己出資開辦一家幼兒園，下崗的妻子當(dāng)院長，村里唯一上學(xué)過的初中生李響當(dāng)老師。

電影剛開始，便是易老師去招生的鏡頭，當(dāng)時很多人并不看好，并且說他在騙小孩子的錢。

還有一個正在打麻將的人說：

——“讀書有啥子好，讀書有什么用，易老師讀了書唄，人家?guī)煼懂厴I(yè)，而今一個月拿到千把塊錢，現(xiàn)在在家里辦幼兒園，騙小孩子的錢。我姐夫的兒子，初中都沒畢業(yè)，到深圳去打工，三四千塊錢一個月，人家還管大學(xué)生?！?/p>

這樣的話，你肯定也聽過，即便時代發(fā)展到今天，在現(xiàn)實(shí)生活中，依舊會有很多人認(rèn)為讀書無用，所以他們世代都在打工，這也是易老師創(chuàng)辦幼兒園的原因。

他不想孩子們跟他們的父輩一樣，世代當(dāng)苦力，還認(rèn)為自己特別了不起。

由于條件簡陋，易老師只能騰出家中祖宅，做孩子們的教室。

幼兒園開班以后，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接踵而至，有的家庭連60塊錢的學(xué)費(fèi)都交不起。

所以一段時間下來，幼兒園入不敷出。剛開園那天，易老師夫婦連孩子們吃的飯，都是向大哥大嫂家借的。

為了節(jié)省成本，易老師自己做了一個板車，并請自己的大哥來拖車。即便大嫂怨聲載道，大哥也毫無怨言，一聲不吭的做著自己認(rèn)為值得做的事。

03.

砣砣，留守兒童的代表人物，他剛出場的那個背影，瞬間戳中了很多人的心。砣砣的父母將他寄養(yǎng)在一個瞎眼的老婆婆家里，沒有人陪伴的砣砣，只能安靜地坐在村口的大樹下，成為一個被遺忘的，被忽略的孩子。

當(dāng)時，很多小朋友都被爺爺奶奶送去上幼兒園，但是他沒有。

他的父母去深圳打工了，將他留給瞎眼的婆婆，可婆婆還有一個兒子，別人都以為砣砣是他的兒子，所以不愿意嫁給他，以至于他直到三十多歲還依然單身，于是便將砣砣直接扔給易老師，再也不管了，他說：

——“砣砣的爸媽都去深圳打工去了，留下幾百塊錢，讓我娘幫忙照顧。他爸媽騙他說，過幾天就會后來，可走了以后再也沒有回來。從那以后，他就一直坐在村頭的那棵大樹下，因為他和爸媽就是在那分別的?！?/p>

砣砣被扔給了易老師，連同一個看不清電話號碼和名字的紙條，他說：這是砣砣父母的聯(lián)系方式?？蓪?shí)際上，易老師從未聯(lián)系上他的父母。

電影的高潮部分，要從砣砣走失開始。

下課的時候，老師李響誤以為陀陀偷吃了另一個小朋友的零食，一氣之下說了句“你爸媽都不要你了”，砣砣深受打擊，跑了出去。

當(dāng)是，大半個村子的人都一起尋找砣砣，尤其是易老師，他整個人險些崩潰，發(fā)瘋一樣尋找。

可后來，無論如何都沒有找到，易老師忽然想到砣砣經(jīng)常去村口的那棵樟樹下，便借了一輛自行車發(fā)瘋一樣往村口趕。

可當(dāng)時砣砣藏在樹后，他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，整個人好像被掏空了一樣，整個后背全被汗水打濕，那種無助瞬間擊中人的內(nèi)心。

正在這時，陀陀從背后大聲喊了一句：伯伯。

正是這句清脆的“伯伯”，瞬間將我的眼淚逼了出來，易老師轉(zhuǎn)身向陀陀跑去，將他抱在懷里。陀陀將易老師當(dāng)成了伯伯，易老師何嘗沒有將他當(dāng)成自己的孩子呢？

幼兒園唯一一次大合照

04.

幼兒園一共16個小朋友，全部都是留守兒童，除了砣砣具有鮮明的特征以外，還有另一個小女孩秀秀。

她的父母常年兩地分居，媽媽獨(dú)自一人去深圳打工，扛起了養(yǎng)家糊口的重?fù)?dān)，秀秀幾乎沒有見過她。所以在她好不容易回來的時候，秀秀連一句“媽媽”都沒有喊，只是怯怯地躲在門口。

媽媽給她買了很多玩具，但是她只讓爸爸抱，面對眼前這個女人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。

秀秀的爸爸黃繼勇說，老婆劉斌一直在外打工，掙錢養(yǎng)家，一連兩年都沒有回來，秀秀幾乎是他一個人帶大的。

看到這里，你會不會覺得秀秀的爸爸是一個顧家的好男人？其實(shí)不是，他其實(shí)早就背叛了自己的老婆，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。

秀秀媽媽發(fā)現(xiàn)以后，心灰意冷的回深圳，臨走前來拜托易老師，一定好好照顧秀秀。她當(dāng)時跟易老師夫婦說的那番話，戳中很多女人的淚點(diǎn)，我一邊看一邊掉眼淚，為她感到不值，又為秀秀以后的以后，感到擔(dān)憂和無奈，她說：

——“我跟黃繼勇離婚了，秀秀判給了他，他在家里和別的女人好上了，我為了這個家，出去打工賺錢，卻換來了這樣的結(jié)果，我真的為自己感到不值啊。”

說著說著便開始哭：

——“前些年，他欠下了很多外債，我想盡一切辦法幫他還，為了我們這個家，我出去打工，一走這些年，我的女兒秀秀連一句‘媽媽’都不喊，我這么拼命，這么辛苦，我為了什么？他如今就這樣對我。

我用掙的錢給家里蓋房子，欠的債也還完了，就想回來好好跟他過日子，好好陪女兒長大，她卻和外面的女人在一起了……”

她在電影里哭訴，我在電影外陪著她一起哭，尤其是她在說到自己女兒的時候，更是讓人止不住的心疼，她說：“我可憐的秀秀啊，真不知道以后她該咋辦?！?/p>

后來的一切證明，她的擔(dān)心是對的，因為黃繼勇和她離婚后，立即就和那個女人一起出去打工了，秀秀直接被扔給了大哥和大嫂，再也沒有管過她分毫。

變了心的男人有多狠？黃繼勇就是典型的證明。聽完劉斌的哭訴，易老師想去勸解，說三樓洋樓，房子蓋這么好，不全是劉斌的功勞？

他說：這房子是有她的份，她要的話就拆一層吧。

你看，男人一旦不愛你了，會比你想象中更絕情，就僅僅是語言上的傷害，就足夠令你心寒。

勸解無望，秀秀的媽媽絕望離開，臨走前只有易老師抱著秀秀去送她，她離婚的消息沒有告訴自己的娘家人，拜托易老師照顧好秀秀，并答應(yīng)會寄錢回來。

女人啊，無論多苦多難，心里想著的永遠(yuǎn)都是孩子，而不是自己。

最讓人心酸的是，劉斌直到上車走，都沒有聽到女兒秀秀喊自己的一聲“媽媽”，因為這些年，她一直在外掙錢養(yǎng)家，秀秀和她并不親近。

如果她知道秀秀后來被黃繼勇扔了，心可能都要疼死啊。

黃繼勇和自己的新歡一起去外地打工了，將秀秀扔給大哥和大嫂，和他們頻頻因為秀秀而吵架，將她扔到門外，秀秀怯怯地站在一邊，孤獨(dú)地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。

大嫂氣急敗壞地大罵道：

——“你們黃家沒有一個好東西，他黃繼勇倒是去外面打工，過快活日子了，憑什么把秀秀扔給我們，讓他把秀秀接到深圳去。

有本事生，沒本事養(yǎng)，還是個人嗎？放著那么好的老婆不要，非要搞得妻離子散……”

不得不說，大嫂罵的是對的。黃繼勇確實(shí)沒有良心，身為丈夫，他背叛婚姻，直接導(dǎo)致自己的婚姻走向結(jié)束；身為父親，他狠心丟棄自己的親生女兒，自己和新歡去了外地；而身為一個人，他不懂得感恩，對妻子的付出視而不見，最后還將她傷得遍體鱗傷……

05.

幼兒園最終還是辦不下去，因為易老師不具備辦學(xué)資格，可他在挨個將小朋友送回家的時候，發(fā)現(xiàn)很多人至今都沒有將學(xué)費(fèi)交齊。

可以說從開學(xué)到現(xiàn)在，易老師不僅沒有賺錢，還賠了很多錢，但賺錢從來都不是易老師的目的，他只是想通過一己之力，改變農(nóng)村的這種現(xiàn)狀。

下一代只有上學(xué)，才能走出那個貧窮的小村莊；只有上學(xué)，才能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；只有上學(xué)，才能不用重蹈父輩們的漫漫外出打工路，導(dǎo)致一代又一代，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，以及出軌，離婚，妻離子散的悲劇。

易老師將秀秀送回去以后，聽著秀秀大伯和大嫂的罵聲，心里像堵了一塊石頭，但他自己還有孩子，他也無能為力……

最后一個送走的人是陀陀，但他看到那位瞎眼的婆婆時，還是妥協(xié)了，決定繼續(xù)讓陀陀跟著自己。

陀陀的父母將他丟給這個瞎眼的婆婆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，如果易老師不管他，就沒有人管他了。

易老師牽著陀陀的手離開，順路接走了秀秀。秀秀的父母離婚了，媽媽走了，爸爸在婚后也走了，大伯和大伯母，一直都在為了她吵架，如果易老師不管她，她如何生活。

到這里，這部電影就基本到了結(jié)尾，當(dāng)時易老師拖著陀陀和秀秀回家，秀秀問他：“伯伯，我爸爸媽媽去了哪里?！?/p>

易老師回答：“去深圳打工去了啊?！?/p>

秀秀又問：“深圳是哪里啊。”

易老師：“深圳是南方?！?/p>

對于一個不足5歲的小孩子來說，顯然不知道南方的意義，易老師便拖著車將他們帶到一個山坡上，指著南面的方向說：“前面就是南方，從這里一直往前就是深圳?！?/p>

——“可我沒有看見深圳?！?/p>

——“從這里一直往南走，一直往南走，在天邊的那個地方，才是深圳啊。”

——“我的爸爸媽媽就在那里打工嗎？他們打工干嘛?！?/p>

——“掙錢唄?！?/p>

——“掙錢干嘛。”

——“掙錢給你買好吃的啊，給你買新衣服，讓你讀書?！?/p>

兩個孩子似懂非懂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茫然的看著前方，良久，秀秀又問：“我爸爸媽媽什么時候回來?！?/p>

易老師楞了一下，說：“過年的時候就會回來?！?/p>

一旁的陀陀好像突然看到了希望，他趕緊問易老師：“那我爸爸呢，我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呀?！?/p>

易老師也回答說，過年的時候回來。

其實(shí)，他們的爸爸媽媽會不會在過年的時候回來，易老師并不知道，但是在那一刻，他不忍心打破他們?nèi)康南Ｍ?。孩子有做夢的?quán)利，他們還小，實(shí)在不應(yīng)該承受這些殘酷的現(xiàn)實(shí)。

陀陀的表情定格在了我的腦海中，他在聽說深圳在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的男方時，臉上的表情是凝重的，絕望的，傷心的。

但是在聽到易老師說，爸爸會在過年的時候回來時，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。

陀陀在做一個夢，做一個有爸爸媽媽陪伴在身邊的夢。即便他對于爸媽是否會回來一無所知，但是心懷希望，是那一瞬間最美好的事。

這群留守在家的孩子啊，他們站在高高的山坡上遙望遠(yuǎn)方，他們遙望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爸爸媽媽，而是終將逝去的童年和現(xiàn)實(shí)的無奈。

06.

提到兩地分居的夫妻，我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夫妻感情的穩(wěn)定。

不可否認(rèn)的是，在現(xiàn)實(shí)生活中，像秀秀父母那樣的夫妻，從來都不在少數(shù)。一方常年出去打工，另一方耐不住寂寞，背叛了感情。最后導(dǎo)致離婚，整個家庭由此走散。

生理需求是影響夫妻感情的重要因素，這一點(diǎn)毋庸置疑，但這從來都不是背叛婚姻的理由。因為遠(yuǎn)比生理更重要的是責(zé)任，是留守兒童們，是那個瞎眼的、無人照顧的空巢老人，是整個家庭的走向，是孩子的未來，以及孩子的孩子的未來……

這部電影非常小眾，知名度并沒有那么高，但評分卻高達(dá)9.4，我為什么要花那么多時間，那么多筆墨，來寫這篇文章。不僅僅是因為這部電影感動了我，更是因為這部電影所反映出來的社會問題，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去思索。

我們曾經(jīng)是孩子，現(xiàn)在是父母，以后會是老人，如果我們不那么自私，多為家人考慮一點(diǎn)，結(jié)果會不會完全不一樣呢？

電影在拍攝過程中，導(dǎo)演易寒蹭隊當(dāng)?shù)氐囊凰踔凶鲞^調(diào)查，近90%的學(xué)生都是留守兒童，他們的父親或者母親，都在南方打工。

南方，吸引孩子們的父母背井離鄉(xiāng)。南方，吸走了孩子們原本應(yīng)該天真無邪，有父母陪伴在身邊的童年。

可能很多人會說，不出去打工，誰來養(yǎng)家糊口，維持生計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，誰不愿意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呢。

這是現(xiàn)實(shí)的無奈，世間事本就難以兩全，但更讓人可悲的是，至今仍舊有很多人在宣揚(yáng)“讀書無用論”，就像電影最開場的那個打麻將的人，他認(rèn)為讀書沒有用，沒上過學(xué)出去打工也能掙不少錢，可問題的關(guān)鍵是：你讓自己的孩子出去打工，將來他的孩子，不是一樣當(dāng)留守兒童？

如果這樣的思維模式一直被固定，那么這種影響，將是世世代代的，有易老師這樣的人愿意站起來拉一把，等于燃起了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的希望。

究竟要如何做，才能將他們這一類人從貧困中拉出來，不再讓他們世代陷入掙扎中？這是值得我們每一個人都去思考的問題。

天救自救者，這正是這部電影的高明之處。電影沒有再純粹的歌頌教師的奉獻(xiàn)，而是提出了一個個現(xiàn)實(shí)問題，直直戳進(jìn)每一個人的內(nèi)心。人只有發(fā)揮出內(nèi)心深處的力量，才能從困境中脫身出來。

易老師是星星之火，但是否能夠燎原，卻由整個村，整個鎮(zhèn)，甚至是整個社會來決定。

如果可以，請擔(dān)負(fù)起這份責(zé)任，不要再覺得讀書無用，不要再有夫妻兩地分居，不要再有留守兒童，空巢老人。只有向上的意識覺醒，整個社會才能進(jìn)步，社會進(jìn)步了，我們的現(xiàn)狀才能逐步改善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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