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冷戰(zhàn)》｜ 獲三項提名卻錯失小金人，一顆不該被忽視的遺珠

一對永不停戰(zhàn)的怨侶，在鐵幕兩邊相互追隨又相互懲罰，分分合合了幾十年。

文 | Louis Hothothot

編輯 | 胡雯雯

2018年可說是個電影大年，李滄東、阿比菜幫、賈樟柯、是枝裕和、 阿方索卡隆等才華橫溢的導演，都在這一年推出新作，讓隨后的第91界奧斯卡決賽空前激烈。

帕維爾帕夫利科夫斯基（Pawe Pawlikowski），則成為了史上首位連續(xù)兩部作品進入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決選名單的人。

對于藝術家來說，最難的是保持強烈的創(chuàng)造力。2015年，他的《修女艾達》已經給了國際影壇、甚至電影史一個不小的震撼。盡管第91屆奧斯卡上，《冷戰(zhàn)》遺憾地僅以三項提名收場，但帕夫利科夫斯基顯然更上一層樓，既展示了美學的延續(xù)性，又保持著大的歷史格局，并且沒有重復自己。

最好的時代

《冷戰(zhàn)》主要展現(xiàn)了波蘭歷史被摧殘的時代，它巧妙地從一支波蘭民謠開始敘事：一位藝術學院的老師，也就是男主角，在波蘭的民間采集民謠。作為本片重要元素的一支民謠，在電影開始時第一次出現(xiàn)，是由一個帶著鄉(xiāng)土氣息的波蘭小姑娘唱出來的。

她唱得質樸而真誠，實在值得大家專門聽一聽，太優(yōu)美了，以至連電影宣傳片，都做得就像這支民謠的mv。后來，男主角把這首曲子帶回到了藝術學院，重新創(chuàng)作，由女主角演唱。到底是專業(yè)歌手，這首民謠從此變得高貴憂傷，又帶著纏綿的鄉(xiāng)愁。

于是，皆大歡喜，藝術學院獲得巨大成功?？瓷先ィ@是最好的時代了。二戰(zhàn)結束，百廢待興，人們樂觀地向往著新生活。這樣的創(chuàng)作應該持續(xù)下去，將民族文化和民間的資源，保存好，保護好，再生成新的創(chuàng)作。再加上男、女主角珠聯(lián)璧合的相愛，電影的第一個時段，生活是完美的。

順便說一下，在戛納，中國影評人說它就是波蘭版的《芳華》。雖然是黑白畫面，但是仍看得出是陽光燦爛。波蘭的文工團們，就是積極向上地生活著。

然而很快，冷戰(zhàn)到來，斯大林的文藝標準接管了波蘭的藝術學院——藝術必須為主旋律合唱贊歌。于是，男主角開始流亡巴黎，女主角則留在了波蘭，日后成為最成功的民族歌唱家。

有意思的是，導演用了處理人物角色的手法來處理民歌這一隱喻性的元素。它源自土生土長的波蘭鄉(xiāng)村小姑娘的口中；在高壓政治時期，它被官方征用成，被編排成效忠斯大林的的民族大合唱；

多年以后，女主角終于找到機會，來到巴黎和男主角相會，為了迎合西方音樂界對異邦文化的獵奇，他們的民歌又不得不編排成不倫不類的爵士版。這首民歌，在電影中幾次出現(xiàn)，每一次都帶來令人唏噓不已的感受。

電影名字 “冷戰(zhàn)”，不僅暗示著這個時代的政治權力在冷戰(zhàn)，兩個深深相愛的人也在冷戰(zhàn)。巴黎的生活，沒有讓他們相安共處。導演說這段愛情的原型就來自自己的父母。

“他們共同生活了40年，不停地分分合合，在鐵幕兩邊相互追隨又相互懲罰。雖然他們都是堅強且優(yōu)秀的人物，但同時又是一對永不停戰(zhàn)的怨侶”。

借用這種混亂而復雜的男女關系，既挖掘了人性的矛盾，又映照著時代的悲劇。雖然故事走的是“烽火佳人，曠世之戀”這樣的路子，但是這個敘事的巧妙，渾然天成，作者的功力之深，令人嘆為觀止。

另外，當代電影有越拍越長的傾向，《羅馬》三個小時，《小偷家族》也兩個多小時，好像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。這個時候，懂得節(jié)制，便是對藝術家的最大考驗了。

我毫不懷疑《冷戰(zhàn)》有太多太多可說的，因為作者私人的情感，以及男女主角個人的矛盾和國家、時代的創(chuàng)傷互為咬合。然而，導演竟然可以把片長控制在80多分鐘里，值得稱贊。

電影的敘述中，留下了大量的空白。比如流亡的男主角在巴黎遇到女主角時，電影并沒有交代長年不聯(lián)系的兩人是如何聯(lián)系上的。然而，通過后來的演出海報，我們得知她已經成了波蘭國寶級歌唱家。

可以猜想，應該是波蘭劇團來法國演出的消息，讓男主角重新找到了她吧！這種敘事空白，還有憂傷詩意的畫面，再配上風格粗糲的剪輯——這形成一種特殊的作者風格，同時也調動著觀眾的想象力，去自我腦補缺失的信息。這便是《冷戰(zhàn)》簡約、高冷、舉重若輕的表達語言。

按照俗套的商業(yè)電影敘事，兩個人逃出極權世界，便是“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”。然而，他們“很難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中流亡生活，同時，他們也很難在另一種極權統(tǒng)治下有尊嚴地生活”。兩個世界，都沒有他們的歸屬（這里探討的主要是精神方面的歸屬）——生活給出的難題，至到今天，都是移民藝術家的最大困境！

回到導演個人的經歷。帕維爾帕夫利科夫斯基14歲時，便移民英國。在歐洲電影界摸爬滾打二十多年，一直都是不紅不黑。直到最近幾年，他終于將創(chuàng)作中心放在波蘭的歷史性問題上，于是有了《修女艾達》和《冷戰(zhàn)》。

《冷戰(zhàn)》中，廢墟般的教堂屢次出現(xiàn)。最后，歷盡劫難的兩個人，終于在教堂的廢墟里，點上蠟燭，宣布結婚。這個時候，我不僅看到了民歌，在時代的變遷中被屢次蹂躪；還有藝術和宗教，人們的精神信仰和歸屬感，都在經歷著無比疼痛的撕裂。

歷史留給我們一段凄美的印跡，卻并不回答：是人的矛盾，還是戰(zhàn)爭，造成了這些？導演也沒有給出答案，而是留給了我們自己去思考的空間。

冷戰(zhàn)

Zimna wojna (2018)

導演: 帕維烏·帕夫利科夫斯基

主演: 尤安娜·庫里克 / 托馬斯·科特 / 波利斯·席克

語言: 波蘭語 / 法語 / 德語 / 克羅地亞語 / 意大利語 / 俄語

上映日期: 2018-05-10

來源｜南都周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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