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察半夜撿了70張女人私密照，都是一男子發(fā)出的尋人啟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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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好，我是陳拙。

大多數(shù)人都不知道，失戀能有多可怕。

合肥有人假冒軍官，被識破后持刀脅迫女友，他真實身份是個無業(yè)流氓。濟南一工廠門衛(wèi)，假裝自己是大學(xué)教師，和網(wǎng)戀因為結(jié)婚吵架，將對方肢解丟進(jìn)下水道。

前段時間發(fā)生在我身邊的一件事：爆竹店的老板娘要離婚，老板很冷靜，說：“我可以炸死你爸媽全家?！?/p>

有件事兒我們不得不承認(rèn)，戀愛中你無法看清的真實面孔，等到暴露的時刻，可能令人難以承受。很多人會選擇極端的方式分手——毀掉共同擁有的物品，毀掉彼此的人際關(guān)系。

今天的故事里，就有個失戀的小伙子，他選擇毀掉曾經(jīng)的戀人。

那天深夜，他將戀人的裸照撒得到處都是。如果警察再不出手，這將是小城里最轟動的新聞。

小伙子的行為沒有停止，反而不斷升級 ，折磨著戀人，也考驗著警察的耐心。最后警察只能用一種極端的方式，來面對這場糾紛。

這個故事并非一場鬧劇，而是人們身邊常常發(fā)生的悲劇。這種危險卻顯得“不重要”的事兒，因為被輕視，走向了徹底的極端化。

2019年盛夏，風(fēng)華園小區(qū)，凌晨3點。

一個黑影從茂密的小區(qū)樹林里探出半個身子，多次向周圍張望。那樣子很滑稽，就像菜市場水盆里養(yǎng)著的甲魚，沒有顧客經(jīng)過的時候，才敢伸頭向周圍看一看。

他到底從樹林里走了出來，坐在40號樓門前，亮了一下手機屏幕，然后息屏。透過單元門頭燈，我清楚地看見，他手里拿了一個垃圾袋。

40號樓邊，我和警察同事躲在車?yán)镆呀?jīng)大半夜了。我們不敢亮起屏幕玩手機，也不敢聊天。

看著那個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樓門口，我們準(zhǔn)備下車堵他。

“啪嗒！”車門打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異常清晰。

糟糕！男人聽到了，眨眼的功夫，他從樓道竄出撞開密密層層的灌木，跑向小區(qū)后門。

我也竄了出去，把他嚇得夠嗆，直接鉆進(jìn)了廢棄的化工廠。

我把兩位老警察甩在身后，摸黑狂奔于老舊的居民樓間，在工廠園區(qū)深一腳淺一腳地搜尋，眼看著前方的黑影越來越模糊，難以捕捉。

我不敢開手電，也不敢和同事說話，擔(dān)心他判斷出我的位置，徹底隱匿了蹤跡。

執(zhí)行這次任務(wù)前，所長還問過我要不要帶上夜視儀，我自信能在樓道里堵住嫌疑人，現(xiàn)在卻誤了事。迷失在夜色中，我疲憊地奔跑著，心里特別后悔。

終于，前方出現(xiàn)一點亮光，黑影闖進(jìn)了小區(qū)。

這個“黑影”名叫孫龍，被我們跟丟了。這是幾天來我第一次和他正面交鋒，我不愿放棄，和同事逐一搜索居民樓。

這是個老小區(qū)，一棟棟單元樓直插天空，都是8層沒電梯的舊樓。爬到第3棟樓的第4層，我放棄了。

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奔跑，又爬了3棟樓，我實在是累得站不來。這時就算發(fā)現(xiàn)孫龍，也沒力氣控制他了。

凌晨4點30分，我和兩位老警察匯合，準(zhǔn)備回所里商量怎么抓人。落在后面的老輔警搖了搖頭，“我們見到孫龍前，他已經(jīng)在四周活動了。附近都是他撒的照片?！?/p>

我返回追捕的起點。月光下，我們?nèi)齻€打著手電照向巷子和樓道里，見到差不多大小的紙片就撿起來，每隔幾米就能發(fā)現(xiàn)一張泛著白光的照片，它們被撒在路面，貼在墻上。每張照片上，都有同一個女人，擺著親昵的造型，赤裸著身體。

孫龍甚至把裸照貼到女友的家門口，還在門前扔了一堆尿不濕和衛(wèi)生巾。

我站在樓下向遠(yuǎn)處望，城市邊緣的天空已經(jīng)泛白，老輔警提醒我：“得趕在天亮前清理掉?！?/p>

我們3個人沿著小區(qū)的街巷，檢查每一棟樓，如清潔工一樣，彎腰撿拾，抬手撕扯，收拾著嫌疑人留下的一團(tuán)殘局。

凌晨6點，我癱坐在車?yán)?，手上捧著整?0張！

這是孫龍第二次散布女友的裸照了。

這次，他還在照片后面寫了篇59字的小作文詆毀女友，還留了電話號碼。

“趙玲玲，離異，在云南洗浴中心當(dāng)坐臺小姐，騙走別人幾萬，有誰認(rèn)識這個女人，提供家庭住址，必有重謝?！?/p>

這片老城區(qū)容納了15000戶居民，大多是本地人和廢舊工廠工人。如果這些照片被居民發(fā)現(xiàn)，絕對會成為小城里最轟動的大新聞。

我和孫龍的第一次見面，是在兩年前的一個雨夜。

2017年9月，小城連下了兩天雨，氣溫驟降。晚上10點多，接警平臺響了：風(fēng)華小區(qū)，報警人稱自己被人拿刀追砍。

這是可能涉及惡性案件的警情，我隨身帶了手槍。

車窗外，暴雨密集得讓人看不清眼前的情況，小區(qū)15號樓的花壇前，孫龍孤零零地站在昏黃的路燈下，沒有打傘。

我打起手電走過去，白色的光團(tuán)照遍了打著哆嗦的孫龍。濕漉漉的短褲短袖箍在他身上，略長的頭發(fā)貼在腦門，雨水不斷往下淌。

那天，孫龍大晚上找女友商量婚事，不知道怎么就惹怒了女友的妹夫。眼看著這位將來的連襟變了臉色，去廚房抄菜刀，孫龍被嚇得奪門而出，跑出五百米才敢報警。

同行的輔警差點沒笑出聲，悄悄和我說：“真被嚇破了膽兒，下這么大雨還跑這么遠(yuǎn)。”

這種夸大事實的警情天天能遇到，幸好不是砍人案件。我把孫龍帶上車，準(zhǔn)備去他女友家調(diào)解。

一道手電光打在了警車玻璃上。我順著光柱看，有個拄拐杖的女人正在朝警車揮手。

女人留著黃色披肩長發(fā)，也被大雨淋得透濕，看著相當(dāng)瘦弱。我和同事趕緊把她扶到附近的樓道避雨。她說：“我和這個人是不可能的，我不想他再纏著我……”

我和同事看著對方，一時沒反應(yīng)過來。

我雖然工作時間不長，但也面對過無數(shù)報警人，對方是什么人，什么年齡，大概什么性格，我自信能看個差不多。

眼前這個拄拐的女人，一看就是個中年人。可為情所困的孫龍，才27歲。

“他們是情侶？怕不是在開玩笑?！蔽倚南?。

女人看出了我們的疑惑，主動拿出身份證。她叫趙玲玲，77年生，已經(jīng)40歲了。

她肯定地說：“我和孫龍，是情侶關(guān)系?！?/p>

趙玲玲拄著拐，冒雨走到警車旁邊，“我今天把話說清楚，一切結(jié)束，各走各的路！”

被菜刀嚇壞了的孫龍，此刻呆呆地坐在車?yán)铮匆娳w玲玲來了也沒下車。整個人靈魂出竅似的，毫無反應(yīng)。

我仔細(xì)觀察孫龍，他外表看起來相當(dāng)年輕，劉海長長的，發(fā)際線卻很高，一張大圓臉，配上一對小眼睛，只有兩條縫。

大雨擊打在車上劈啪作響，孫龍渾身上下還在不停地滴水，坐墊上留下了一片黑黑的水漬。

一時間，我們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。同事想點根煙遞給孫龍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煙也被雨水泡了。

趙玲玲朝我們說了聲謝謝，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
孫龍終于有了反應(yīng)，抬頭看看趙玲玲的背影，嘆了口氣。

我們趁機勸他，“天涯何處無芳草，你還年輕?！?/p>

孫龍還是不說話，也沒做任何表情和動作回應(yīng)，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(jìn)去勸。我們送他到路口的站臺，看他坐出租車離開。

當(dāng)時我挺同情孫龍的，誰還沒被甩過，年輕人過一陣就好了。

一個月后，趙玲玲的報案讓我意識到，孫龍連一句勸都沒往心里去。

她說孫龍總是半夜給她打電話，打通了也不說話，偶爾會丟下一句“你給我等著”，然后掛斷。孫龍還發(fā)威脅短信，說見不到趙玲玲就要拉著她一起死。

趙玲玲覺得不放心，從三樓的家中往下看。透過小區(qū)路燈，她經(jīng)常可以看見孫龍打著手電，在40號樓前后游蕩。

孫龍一個禮拜能騷擾趙玲玲兩三次，攪得她心神不寧，根本無法休息，“手機一響就是一激靈”，緊接著，她就會想到游魂一樣的孫龍可能還在樓下。

后來，即使沒有騷擾，趙玲玲也會在夜里驚醒。她只有靠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。

和我訴苦的時候，趙玲玲的情緒特別激動，本來就大大的眼睛睜得更圓了。

來所里報警時，她已經(jīng)不再拄拐，但腿腳還沒好利索。她留著黃色的長發(fā)，面頰有大面積的雀斑，眼睛很大，人像竹竿一樣瘦弱。

因為神經(jīng)衰弱，狀態(tài)不太好。

她和孫龍相遇，完全就是一段孽緣。

在被孫龍發(fā)了瘋似地騷擾前，趙玲玲決心做個“復(fù)仇者”。

趙玲玲的前夫不能生育，夫妻倆領(lǐng)養(yǎng)了孩子。但前夫思想傳統(tǒng)，又想要親生骨肉，他們因為這件事情芥蒂很深，幾乎天天吵架。

前夫覺得這個家沒意思了，于是出入KTV、酒吧買醉，和一個50多歲的女人好上。他們迅速同居，男人從此連家都很少回。

趙玲玲知道這一切，心里盤算的是怎么報復(fù)。2017年春天，她玩微信加了很多附近的人，這些人中，她和孫龍最聊得來。

當(dāng)時，孫龍的微信名叫“LOVE”，自打和趙玲玲確定關(guān)系，就改成了“玲瓏”——趙玲玲和孫龍。

一開始，孫龍說自己姓李，35歲，離異，住小城里最高檔的玉露小區(qū)。每晚和趙玲玲道別，他會假裝進(jìn)入小區(qū)的單元樓，然后偷偷目送趙玲玲走遠(yuǎn)，自己再離開。

為了表示愛意，他給趙玲玲買了手表，說是20000一塊，其實只值20。

趙玲玲早就看穿了孫龍拙劣的演技，但為了報復(fù)前夫，她愿意配合“演戲”。

兩人的關(guān)系很快傳開了，趙玲玲很得意：“我40多歲的人了還能找到20多歲的小伙子，而我前夫那個沒用的東西，只能和50來歲的老女人在一起?！?/p>

但沒過多久，他們的戀情出現(xiàn)了轉(zhuǎn)折。

趙玲玲車禍，被撞斷雙腿。

前夫回來照顧臥床不起的趙玲玲，讓她覺得非常內(nèi)疚。她覺得，車禍?zhǔn)菍ψ约撼鲕壍膱髴?yīng)，于是決心和孫龍分手。

孫龍覺得自己的情感被欺騙了，他不僅拒絕分手，還更進(jìn)一步，想要娶趙玲玲回家。

趙玲玲被逼得沒辦法了，她向我們警察懺悔，求我們幫忙，“實在是沒法過了?！?/p>

處理情感糾紛是派出所的日常工作。

孫龍這樣的輕微違法行為，如果單純處以拘留的話，太過簡單粗暴，不利于矛盾化解。

畢竟警察是解決矛盾的，而不是把有矛盾的人解決了。

我合計了一下，決定把孫龍叫到派出所，組織雙方談一談。按我的經(jīng)驗，這種事只要說開了，就沒問題了。

給孫龍打電話的時候，他和雨夜被菜刀嚇跑的可憐樣完全不同。

聊起趙玲玲，他怒氣沖沖地罵：“她欺騙我感情，我在她身上投入了這么多，如今倒是好意思報警？隨便她，反正我不去！”

“你這些天騷擾別人的正常生活，已經(jīng)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。你如果不服從口頭傳喚，那我們只好去找你了?！蔽揖嫠?/p>

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，說：“下午幾點去？”

我安排下午3點，在派出所警民聯(lián)調(diào)大廳見。為了保險，還約了社區(qū)調(diào)解經(jīng)驗豐富的阿姨。

3點一過，幾位阿姨端著茶杯，坐在寫著“調(diào)解員”的名牌前，從孩子學(xué)習(xí)聊到身上穿的衣服。開始趙玲玲滿臉的戒備，聽大家聊了一會兒，也融入了熱絡(luò)的氣氛。

正當(dāng)我準(zhǔn)備打電話催孫龍過來時，一個陌生女人卻闖了進(jìn)來。

她一見到我，連說不好意思：“警官，孩子下午有事來不了，我替他道歉。早上你那個電話，嚇?biāo)惶?，以為公安局要去抓他……?/p>

原來她是孫龍的母親，叫劉淑芳。

她穿一件格子棉襖，戴圓邊帽，胖乎乎的圓臉和小眼睛，跟孫龍很像。紋著又彎又細(xì)的眉毛，藍(lán)色深淺不均。

她的態(tài)度誠懇，看到趙玲玲就是一鞠躬，嘴里不住地罵孫龍“腦子壞了”。

“玲玲，感情的事情其實沒有對錯，這事沒必要驚動派出所。我保證孫龍不再添麻煩?！?/p>

趙玲玲趕緊附和：“對啊，沒有對錯，這次說清楚了就好?！?/p>

劉淑芳和趙玲玲聊得挺熱乎，我和社區(qū)阿姨，完全插不上話。這兩位該道歉的道歉，該諒解的諒解，聊著天出了派出所大門。

在我旁邊的輔警老靳，眉頭卻擰成了疙瘩。他抱著胳膊依靠在門邊說：“這事沒完?！?/p>

“為什么？”

“孫龍他媽怎么叫趙玲玲的？都喊人家‘玲玲’了！這個當(dāng)媽的，已經(jīng)認(rèn)可兒子的選擇了。這次劉淑芳親自來，不過是怕公安局把她兒子拘了?；沓隼夏榿?，是探我們口風(fēng)?！?/p>

老靳沒說錯。約摸一個小時后，劉淑芳又來了。她臉色慌張，完全沒有剛才那份熱乎勁。

她走進(jìn)值班室，回頭看了一眼，確定后面沒人，關(guān)上門說：“警官，不好意思，我還有些事情沒說完。”

“我這孩子還小，也沒怎么上學(xué)，找個工作不容易，這次也是為情所困，你說的治安處罰……”

我看了老靳一眼，他心領(lǐng)神會，唱雙簧的時候到了。

“我們派出所也不容易，你兒子整天纏著有家有業(yè)的婦女，周圍街坊鄰居都看不下去了。我知道孫龍這孩子不壞，但是犯了眾怒啊。”老靳搶過我的話說。

劉淑芳更慌了，連忙擺手，“我自己沒教好，沒教好。”

我沒說話，從值班室的書架上拿起一本治安管理處罰法，翻到第42條遞給劉淑芳看。

她趕緊從包里摸出老花鏡，看了一遍又一遍，然后用求救般的眼神看著我和老靳，“這孩子真的是完蛋?！?/p>

后來我試著問過劉淑芳，是不是小時候太慣孩子了。

她點了點頭，又馬上否認(rèn)。

“小時候打他打的可狠?！眲⑹绶颊f。

孫龍小學(xué)時成績不好，和同學(xué)相處也不好，老師懶得管他。父親望子成龍，教育方法就是拳腳加棒槌。

初中時孫龍開始逃學(xué)，早上背著書包出門，拿著早飯錢，溜去附近的網(wǎng)吧、游戲室玩。由于逃課逃得太兇，老師要找家長，劉淑芳不敢和丈夫說，一個人去見班主任。

母親在辦公室挨訓(xùn)，同學(xué)們在外面紛紛起哄。十四五歲的孫龍脾氣不小，和同學(xué)對罵起來，被老師和母親聽到，他覺得更加丟人，干脆撒腿跑出學(xué)校。

劉淑芳怕兒子想不開，一邊哭著罵一邊追。沒多久，在路邊有一個IC卡電話亭旁邊，她追到了兒子，氣得從路邊的拿起一根木棍朝孫龍揮去，棍子擊碎了IC卡電話亭的塑料外殼。

我很同情劉淑芳，讓她把警告轉(zhuǎn)達(dá)給孫龍。這之后，他主動和趙玲玲斷了聯(lián)系。

此后3個月都風(fēng)平浪靜，讓我誤以為一切即將重新開始。

2018年春節(jié)，趙玲玲給孫龍發(fā)了一條拜年短信。

孫龍知道短信是群發(fā)的，但他試著約趙玲玲見面，經(jīng)過去年的折騰，趙玲玲與前夫徹底鬧掰了。單親媽媽趙玲玲倍感寂寞，想起從前的如膠似漆，兩人舊情復(fù)燃。

只要不鬧了，這也算好事?？晌胰f萬沒想到，這倆人談個戀愛，總要往警察局里鉆。

戀情再次公開，這一年孫龍和趙玲玲手拉手出入小城里的商場和賓館，發(fā)展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。

也就是這時候，趙玲玲的母親看到兩人的約會，她告訴女兒：“除非我死了，否則別想和這個男人結(jié)婚?！?/p>

聽到未來的丈母娘這么反對，孫龍慌張地向親媽劉淑芳求援。

他非要劉淑芳去趙玲玲家談?wù)劊约菏遣桓胰サ?，他怕未來的連襟又去廚房找菜刀。

這次見面，劉淑芳、趙玲玲、趙玲玲母親，三個女人談了一上午。

劉淑芳很清楚，趙玲玲母親是在擔(dān)心孩子們快20歲的年齡差?？墒亲约旱膶氊悆鹤悠瓷狭粟w玲玲，她這當(dāng)媽的只能勸人家再考慮一下。

一邊是未來的婆婆，一邊是以死相逼的媽，趙玲玲在家都不敢說話。

兩邊分歧太大，沒談攏。眼看到了飯點，趙玲玲和母親要去接孩子放學(xué)，劉淑芳卻沒有離開的意思。

趙玲玲母親有些生氣，抄起水果刀就要“自殺”。劉淑芳嚇得伸手去奪刀，爭搶中劃傷了右手。

當(dāng)晚，趙玲玲約孫龍在森林公園附近見面。

那里溶洞和石林遍布，到處是斷崖峭壁。白天游客眾多，晚上根本沒人敢上山。他倆卻摸黑爬到山頂，商量終身大事。

談話一直持續(xù)到凌晨。孫龍?zhí)岢鲆奖?，“干脆誰也不管了，遠(yuǎn)走高飛吧?！?/p>

“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，我寧愿跳下去死了?！睂O龍望著眼前的斷崖，語氣決絕，作勢就要往下跳。

趙玲玲也有些觸動，站起來要陪他一起死。

大概是山里風(fēng)大，把趙玲玲吹醒了。就在殉情的關(guān)鍵時刻，趙玲玲想到了馬上要小學(xué)畢業(yè)的孩子，稍微往后退了一步。

這不是孫龍預(yù)期的結(jié)果。

他十分惱火，以為自己試探出了趙玲玲的真實想法：“你果然還是騙我。”

他冷笑一聲，甩開趙玲玲的手，獨自下山了。

殉情失敗后，兩人的關(guān)系冷了兩個月。孫龍不甘心，他鼓足勇氣，跑去趙玲玲家。

這一次等來的是趙玲玲母親的掃把棍兒，“你和你那個媽都一樣，屬蒼蠅的，攆都攆不走。你還讓不讓我們一家活了？”

被趕回家的孫龍從母親那兒聽說了上次三個女人的會談過程，劉淑芳勸兒子：“算了吧，再這么纏著趙玲玲，真的沒意義”。

孫龍根本沒聽進(jìn)去母親的解釋，他只記住了母親在趙玲玲家受傷和受辱的事情。

必須得報復(fù)。

孫龍從網(wǎng)上買了“呼死你”軟件，專挑凌晨給趙玲玲打電話。晚上還躲在小區(qū)暗處，一口一個“婊子”、“賤人”地罵趙玲玲，把全小區(qū)的人都吵醒。

等大家紛紛伸頭出來看，或者他聽到有汽車的響動，立刻就跑。如此隔三差五的騷擾，趙玲玲一家被攪得經(jīng)常整夜開著燈，不敢睡覺。

孫龍很享受復(fù)仇帶來的快感，因此更加變本加厲。

2018年11月13日，報警指令把全所的人吵醒了。我一看地址，是趙玲玲家。

開車到了現(xiàn)場，孫龍已經(jīng)逃之夭夭。裹著睡衣的趙玲玲氣得渾身發(fā)抖，已經(jīng)不考慮和解了。那幾天我連續(xù)值夜班，幾乎每天夜里都要跑一趟趙玲玲家，被折騰得夠嗆。

那晚，我們再次到趙玲玲家出警。一個同事凍得直哆嗦，眼睛也熬得發(fā)紅，他終于憋不住火喊道：“這倆人根本就沒一個好人！她這一年要是沒去撩孫龍，這事去年就結(jié)束了！”

我抬頭一看，40號樓的燈全被孫龍攪和亮了，趕緊擺擺手讓同事別說了，讓人聽到了不好。

趙玲玲還是聽見了，她打開窗戶罵：“案子破不了，脾氣還不小。”

第二天，同事就被她投訴了。

這事不能靠調(diào)解了。20號晚上7點多，我和同事帶了手銬和傳喚證，來到孫龍位于郊區(qū)回遷小區(qū)的家中。

孫龍父母是我市西郊的農(nóng)民，在全國煤鋼產(chǎn)業(yè)的“黃金十年”里，孫龍父親腦子活，當(dāng)上“農(nóng)民礦工”，后來政府又有補助政策，掙了些錢。

孫龍大專畢業(yè)后，家里勸他也去煤礦謀個生計，孫龍不愿意。他喜歡繁華的城區(qū)，寧愿在離家30多公里外的市區(qū)物流公司搬貨。

孫龍家雖然住樓房，但家具還是農(nóng)村宅子里自己做的木器，客廳中央掛著一幅“十大元帥”的畫像，有些年頭了。

“警官你怎么來了？”孫龍不在家，他母親劉淑芳意外地問我。

“我怎么來了？因為你養(yǎng)了個好兒子！”我和同事沒客氣，把孫龍近幾天的所作所為告訴了她。

“我兒子不是這樣的，你們警察莫要隨便抓人！”里屋傳來一聲喊，是孫龍的父親。

我從包里掏出傳喚證，上面清楚地寫著“侮辱他人”。劉淑芳急得直跺腳，說自己還以為兒子在老實上班。

“21號上午9點前，孫龍來所里，我算他主動投案，可以從輕處理。否則我們就依法拘留?！?/p>

劉淑芳小心翼翼的問：“能不能給傳喚證拍張照片，微信給孫龍？”讓他知道事情的嚴(yán)重性。

劉淑芳雙手顫抖，劃了半天才解鎖手機。相機的圖標(biāo)在我眼前過了幾次，她就是找不到，還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。

同事看不下去，幫劉淑芳拍了傳喚證，“這家人也真是夠慣孩子的，這都什么時候了……”

回所的路上，我估摸著這回孫龍應(yīng)該能來投案，到時只要他能想通，我就再給他一個機會。

然而事實卻再次扇了我一耳光。不，是扇了我們?nèi)沙鏊娜?，一人一耳光?/p>

當(dāng)晚9點多，趙玲玲再次報警。說孫龍在她常去散步的小路上，伏擊她。

當(dāng)時趙玲玲路過小公園，孫龍猛地從草叢里竄出，大罵了一句“賤人”，然后把她推倒。

趙玲玲顧不得爬起來，趕緊給我們打電話，孫龍一溜煙跑沒了影。

等我趕到現(xiàn)場，趙玲玲蹲在路邊哭個不停。我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，所里的人也知趣的沒搭理我。

他們都說：“老蔣氣得不說話的時候，才是最可怕的?！?/p>

我部署了抓捕行動。

孫龍正在賓館睡大覺，我毫不客氣地給他戴上了手銬，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來。

在辦案區(qū)，我拿出傳喚證，他只斜了一眼說：“我要投訴，憑什么只傳喚我，不傳喚她？”

去年雨夜一別，再見到孫龍，他的變化非常大。

他已經(jīng)從那個淋雨的瘦子變成了個小白胖子。整張臉就是個球形，頭發(fā)僅僅比光頭長一點，猛一看就像案板上的大面團(tuán)。

所里其他班組也沒少接過趙玲玲和孫龍的警，如今孫龍落網(wǎng)，大伙兒都來辦案區(qū)看這半夜折騰人的家伙。

性格最直的張所看見孫龍的光頭造型，笑著調(diào)侃他：“沒進(jìn)勞改隊，先剃勞改頭。”孫龍氣得火冒三丈，要掙脫手銬，和張所打架。

除了這次發(fā)火，孫龍全程都面無表情，像準(zhǔn)備好接受命運的審判一樣。

他被拘留了15天，還因為他媽的手受傷的事兒，跟我們講條件，“拘留我無話可說，但是趙玲玲的媽媽弄傷我媽，也該被拘?！?/p>

劉淑芳來到所里，急得幾乎要哭，“千萬不能拘留，否則工作就完了?！彼f把孩子帶回去一定嚴(yán)加管教。

我搖搖頭，“裁決已經(jīng)生效，孫龍馬上要送去拘留所。”

看著年過半百的劉淑芳，還在為兒子奔波操心，我有些不忍：“阿姨，您要是真為了他好，就應(yīng)該讓他接受教訓(xùn)。您給他帶一件厚棉襖，再到公司給他請幾天假吧。”

孫龍?zhí)а郯l(fā)現(xiàn)來人是母親，而不是趙玲玲，又把腦袋垂了下去。

“龍龍，媽找所長給你求情了，只要你知道錯，就從輕處理，不通報單位。你的工作還保得住?！眲⑹绶枷胗霉ぷ鲊樆鹤樱f話的時候，她緊緊盯著兒子的反應(yīng)。

“就你還能認(rèn)識所長？你連趙玲玲都搞不定……”

聽到孫龍這么和自己媽說話，站在一旁的我，當(dāng)時特別想發(fā)火。

劉淑芳強忍著眼淚，“龍龍，只要你能認(rèn)錯，咱們一家三口比誰家都強。你爸退休金四五千，家里攢了二三十萬給你娶媳婦，哪家的姑娘我都給你說來……”

“行了吧你，我能作就能受。你走吧，我正好冷靜一下?！睂O龍低頭。

劉淑芳終于哭了，“你是不是想折騰死你媽，你才開心？”

劉淑芳絕望的哭聲引得辦事群眾紛紛向辦案區(qū)張望，我扶她去值班室休息。她腳步很亂，幾次要跌倒，嘴里重復(fù)著：“我教子無方，這孩子活該蹲勞改。”

孫龍進(jìn)拘留所的時候，還在說他是為了趙玲玲才坐牢。我給他點上一根煙，囑咐他好好冷靜，出來別再干傻事。

“你覺得我會放過趙玲玲嗎？”孫龍?zhí)翎叺卣f。

“那老子就和你卯上了。希望再見到你時，不是在隔壁。”隔壁是看守所，如果他再犯，我就把他刑拘。

看我面色陰晴不定，孫龍笑了笑，想緩和氣氛，“其實我現(xiàn)在不恨趙玲玲?！?/p>

他越說越激動，“我最不能原諒的是我媽。從小她就要求我不要戀愛，要好好學(xué)習(xí)，結(jié)果呢？我學(xué)習(xí)也不怎么樣，戀愛也沒談成。如今在物流公司搬貨，虧她還口口聲聲說，只要是我看上的姑娘，就能給我說來。我呸！”

他不停地埋怨：“趙玲玲這個帶著孩子的離婚婦女，她不僅談崩了，還把自己弄傷。我就是因為從小到大都聽她的，才搞成這樣，最后還要被拘留！”

犯法的是孫龍，把生活搞成一團(tuán)亂麻的，也是他自己。他卻以為自己是最無辜的，只是一味地批評母親劉淑芳。

孫龍家原來的老村長和我講過這家人的事情。

“這人從小就嬌生慣養(yǎng)?？匆妱e人家的孩子有什么新鮮玩意、好吃的，上去就搶，沒少害的他爸媽給別人登門賠禮道歉。”雖然老村長已經(jīng)認(rèn)不出長大后的孫龍，但他依然沒有忘記這小子以前鬧的事。

孫龍是家里唯一的男孩，理所當(dāng)然地得到了所有的寵愛。孫龍的媽媽也是真能慣著他，給別人道了歉，就去給孫龍買個一模一樣的東西安慰他。

村長的小兒子和孫龍差不多大，外號“小村長”，孫龍和他同一班級。大約是00年前后，小村長撿到了一只從樹上掉下來的小麻雀，想拿回家養(yǎng)起來，然后放生。

孫龍告訴小村長，自己會養(yǎng)麻雀，讓他把麻雀放在地上，看看到底是公還是母，然后教他怎么喂。

小村長信以為真，剛把麻雀放下，孫龍上前就搶。搶不到，他就伸腳，非要把麻雀踩死。

孫龍被父親一頓暴打之后，像拎小雞一樣被帶到村長家賠禮道歉。

“小時候惹禍有爸媽收場，如今犯了事就只能自作自受了?！蔽液屠洗彘L感嘆著。

在這種教育方式下，孫龍的性格變得有些極端。他獲得東西的方式不是愛，而是“得到”。

就像孫龍自己說的，趙玲玲沒有身材和外表，年齡這么大還帶著孩子，自己到底是看上了她什么？或許就是想得到她，僅此而已。

得不到，就毀掉，就像小時候的那只麻雀，得不到就要踩死。

三年來，孫龍的騷擾讓趙玲玲在小城里出了名。我建議她出去散散心，冷靜一下。

2019年春天，她切斷了和孫龍的聯(lián)系，我們也很長時間都沒再接到關(guān)于他們的警情。

這份安靜一直持續(xù)到孫龍從拘留所里出來，趙玲玲又開始報警了。

孫龍在拘留所期間，趙玲玲去上海打工了。從拘留所出來后，因為找不到趙玲玲，孫龍一天給她發(fā)三四條短信。

他一會兒辱罵趙玲玲，一會兒又擔(dān)心趙玲玲在外面遇到了危險。

“昨天我守了一天，只想看看你有沒有回家，雖然知道希望不大，可我還是傻傻等了一天。說這些這是想告訴你，人有時候會為了自己心里一個信念，為了一些重要的事、重要的人，付出代價……只是心太累，我只想問問你，心里還有沒有我，這樣我也該想想以后的路該怎么走……”

“我真沒想到，你可以忍著不回家見你孩子……昨天我從下午兩點多一直守到十一點半，凍的全身發(fā)抖，早上起來才知道還有點發(fā)燒。你如果還有所觸動，就給我點回應(yīng)，你到底去了哪里……”

他們兩人如膠似漆的那會兒，孫龍注冊過一個軟件，可以看到趙玲玲的實時定位。粉色的界面會彈出系統(tǒng)提示語——“龍龍，你可以守護(hù)我嗎？”

“守護(hù)”兩個字外圍，是一個心形，還帶著天使翅膀。

急得毫無辦法的孫龍，相信了路邊“私家偵探”的小廣告，以1000元的高價，從“偵探”手里買趙玲玲的定位。

偵探給孫龍的定位在云南景洪，孫龍如獲至寶，飛去了云南。

失望而歸后，孫龍還是不死心。他又換了一家“私家偵探”，這次買到的定位在福建漳州。孫龍學(xué)乖了，他買了件禮物寄去，毫無回音。

孫龍前后被騙了5000塊錢，徹底失去了耐心，他由愛生恨，在短信中不斷威脅趙玲玲。

趙玲玲又報警了。

這次接警的是張所長，他可沒像我一樣客氣，直接給孫龍上了技術(shù)手段。

接警的第二天，正在市區(qū)一家網(wǎng)吧玩游戲的孫龍，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結(jié)實地上了背銬，然后摁著腦袋押進(jìn)了警車。

孫龍的母親已經(jīng)在門口等候多時。孫龍下車，抬眼就看到她，破口大罵：“你個老不死的，現(xiàn)在知道管我了，你來有什么用？”

聽他說出這樣的話，耿直的張所像提溜小雞一樣拎起孫龍，抬手就要打。

“你打??？打死我吧！你敢嗎？”孫龍徹底失控了，惡狠狠地盯著張所挑釁。

張所冷靜下來，把孫龍揪到辦案區(qū)，給他辦了第二次拘留。

“給我打，打死他……”劉淑芳在一旁泣不成聲地喊。

2019年6月8日下午，天氣十分炎熱。趙玲玲穿著長衣長褲，蒙著口罩，一閃身進(jìn)了值班室，像做賊一樣把門關(guān)好。

她想說話但是又說不出來，克制了半天的情緒，從包里掏出一疊照片。我瞟了一眼，全是她的裸照，大約十幾張。

端午節(jié)那天，趙玲玲從外地回家，迎接她的是貼滿了樓道的裸照。接著，趙玲玲打開她的舊手機，里面鋪天蓋地的足有上千條辱罵她的短信。

他甚至還威脅起了趙玲玲的孩子：“我講過，只有你想不到的事，沒有我干不出來的事！??！你家孩子每天都走那條路，我倒要看看你家孩子，可像你一樣。反正不要臉了，無所謂……”

凌晨1點鐘，趙玲玲正在家睡覺，臥室玻璃一聲巨響，孫龍又來騷擾了。

我查了孫龍的軌跡，發(fā)現(xiàn)他這半年之內(nèi)沒有任何的住宿和上網(wǎng)記錄。被抓了兩次，他已經(jīng)有了反偵查的經(jīng)驗。

“我知道現(xiàn)在警察正在全城搜捕我，但是我不在乎，只要能見你一面就值了。我知道早晚會被抓住，不過又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？我總有放出來的那一天吧?！钡诙煲辉缵w玲玲把這條短信交給我們。

孫龍這是在赤裸裸地挑釁警方。

所長聽了我的匯報，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，“明早我起床之前，孫龍必須坐在訊問室，你們自己看著辦吧?！?/p>

撿裸照的那天晚上，我追了孫龍很久，不但沒抓到他，還不得不幫他擦屁股，撿起貼滿小區(qū)的70張裸照。

我回到所里，還沒來得及吃口早飯，趙玲玲打來電話，說孫龍發(fā)短信約她在玉露小區(qū)見面。

“來江南浴池對面的玉露小區(qū)，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?！?/p>

我決定去江南浴池碰碰運氣。他躲了一整夜，又沒住賓館，很可能就躲在浴池休息。

為了抓孫龍，張所把能叫的人都叫上了，只留了值班警力在所里。

江南浴池的消防通道、大門、后門三個出口被守住。據(jù)前臺服務(wù)員辨認(rèn)，孫龍1小時前就在303房間休息。

當(dāng)我們破門而入，孫龍正在床上呼呼大睡，手里抓著手機，上面還有剛剛發(fā)給趙玲玲的騷擾短信。

證據(jù)充足，孫龍涉嫌尋釁滋事罪，又坐在了辦案區(qū)的鐵椅子上。

這次的孫龍和冬天時又不一樣了。他瘦了很多，原本白面團(tuán)似的臉頰陷了下去，腦袋上滿是頭油。

許局長過來了，他打算從口袋里摸根煙，孫龍以為自己要挨打，滿眼的驚恐。他注意到四周都有監(jiān)控，又換了一副無所畏懼的表情，翹起二郎腿。

許局長是參加過79年中越邊界戰(zhàn)爭的老兵，看到孫龍這副慫樣，被逗樂了。

我依照程序打電話給孫龍的母親打電話。那頭剛聽完我介紹案情，就不耐煩地說：“我早就當(dāng)他死了，我在湖南打工，回不來?！?/p>

一向?qū)櫮鐑鹤拥膭⑹绶迹藭r也不管他了。

其實今年，劉淑芳又去過趙玲玲家一次。趙玲玲家人早就不耐煩了，想讓孫龍知難而退，于是隨口說：“娶我女兒可以，彩禮50萬?！?/p>

劉淑芳如實和孫龍說了，希望他能斷了念想。

孫龍讀大專時談過戀愛。女方家看不起這個小子，要彩禮66萬來難為他。因為這件事，他畢業(yè)后在家待業(yè)一年，成天唉聲嘆氣。

“她一離異的大齡婦女，也能張得開嘴？娶她還不容易，只要我能把她名聲搞臭，我看她還能嫁給誰！”

“五十萬”刺激了孫龍，那一陣子他聯(lián)系趙玲玲少了很多，轉(zhuǎn)而給母親劉淑芳打電話，哀求她再去還還價。

他每天都要打電話催幾遍，搞得母親最后也像趙玲玲那樣，不接電話了。

聯(lián)系不上趙玲玲，也聯(lián)系不上母親，孫龍忍受不了。他想出了打印趙玲玲的裸照，滿世界撒的損招。

他還在幾乎每張裸照背后，手寫了一段捏造的小故事：“趙玲玲，離異，在云南洗浴中心當(dāng)坐臺小姐，騙走別人幾萬，有誰認(rèn)識這個女人，提供家庭住址，必有重謝。”

孫龍的報復(fù)升級，已經(jīng)犯法。

趙玲玲過來配合調(diào)查，她看著孫龍刑拘證上紅紅的印章，笑了，“今晚總算能睡個好覺了?！?/p>

幾乎同時，她的臉色突變，眼淚唰唰地流了下來，“我造的什么孽??！”

孫龍留下來的卷宗，足有一掌厚，光是各種照片，通話記錄，就有200張。

這些證據(jù)，每一張都要我簽字確認(rèn)。

我悶在辦公室一張又一張地簽名，看著滿紙的仇恨，還有累得只知道機械重復(fù)的手，越寫越生氣。

所長推門進(jìn)來，我抬頭看了一眼，沒說話，繼續(xù)寫。他走到跟前看了看，笑著問我這個案子辦下來感覺如何。

“我感覺自己變年輕了。簽名都簽了幾百個，仿佛回到了小學(xué)被老師罰抄寫?！?/p>

孫龍的母親還是來了。我把這些證據(jù)一樣一樣地給她看，劉淑芳?xì)獾眠吜R邊哭。

安靜了一會后，劉淑芳說前一段時間自己和愛人出去打工了，不是電話里說的湖南，而是家附近的郊縣。

她知道自己之前管得太多，和老公一合計，覺得離開一段時間，可以讓寶貝兒子獨立起來。

我最后一次提審孫龍的時候，問他需不需要什么東西，可以讓他母親帶給他。

提到母親，孫龍很煩躁，說衣服、煙，就這兩樣，然后他馬上否定，又補充了一句，“她不管我就算了?！?/p>

我給劉淑芳帶話，她氣得大罵，說不想再管他，“讓他吃苦受罪，判幾年就老實了?！?/p>

可我知道這是一個母親的氣話。劉淑芳臨走前，還是往看守所里打了錢。她放不下這個兒子。

之前孫龍被拘留的時候，要不是禁止送帶骨帶刺的食物，劉淑芳還想給兒子送他最愛吃的鹵豬蹄。

沉默了幾秒，孫龍又問我，檢察院會不會批捕他。

“要是批捕了，我估計一年半載算是出不來了”孫龍扭頭看向身后的鐵窗。窗外，看守所里散養(yǎng)野貓在盯著高墻上的麻雀，隨時準(zhǔn)備躍起捕捉。

“所以，你有沒有想和趙玲玲說的，我給你帶話?！蔽彝錾竦膶O龍說。

“沒有”孫龍依然看著野貓追逐麻雀，頭都沒回。

我給孫龍送檢察院的批捕決定書那天，他的腦袋又變成了光頭造型，仔仔細(xì)細(xì)讀完了批捕決定書，他什么也沒說。

宣布完了逮捕，我們等著看守所民警將他帶回號子，我看著他那個樣子，也沒法打開話題，就照例問他在號子里生活怎么樣，有沒有被人欺負(fù)之類的。

“你還有沒有什么話對趙玲玲說了”我再一次問，是希望他能有悔改。

“你問問她，如今我這個結(jié)局，開不開心，滿不滿意？”孫龍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。

看著他的光頭、藍(lán)馬甲以及背后寫著“門衛(wèi)、值班”，我又想到了兩年來，被噩夢折磨得睡不著的趙玲玲一家，還有同事們熬紅的雙眼……

我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怒氣，“好好享受你的鐵窗生活吧，傻×?！?/p>

孫龍被帶走了。

兩年來，幾方人都在為孫龍能回歸正常生活而努力，可他卻無數(shù)次的拒絕回歸正常生活的機會。我知道怎么罵都沒用，畢竟我們永遠(yuǎn)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。

蔣述想記錄下的，并不是一個狗血的戀愛故事。

他給我講這個故事時，剛剛簽完關(guān)于孫龍的200多張證據(jù)。隨著對這對母子的接觸，他就像解碼一樣，明白了這個30歲的男人是如何成長的，為什么會做出這么多荒唐事。

最后一次見孫龍媽媽時，蔣述勸她給兒子寄送衣物。坐在對面的孫龍媽媽，只顧著抱怨：從小給兒子最好的，兒子遇到什么事都是她沖鋒陷陣，但兒子一點都不像她，惹下這么多麻煩。

她氣憤地說：“讓他死在里面算了?！?/p>

蔣述總結(jié)孫龍媽的錯誤：她之前給兒子太多溺愛，出了事兒又太傷心，放棄得太快，孫龍成為一個不懂得愛別人，也不懂得愛自己的人，和孫龍媽媽關(guān)系不小。

蔣述跟我說過一句話，雖然有點土，但是很有道理，一場動機不純的情感，就像肥皂泡，遲早會破滅，其實趙玲玲也不只是個受害者。

當(dāng)謊言被拆穿，孫龍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，并是不失去愛情，而是不能再占有。連局外人都看得出，孫龍從來都是那個，得不到就要踩死小麻雀的男孩，他從那時起就沒再長大。

（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）

編輯：牛大碗 老腰花

插圖：宋老K